“我还编了个跟踪的插入小程序,攻击我们系统的那小水平,反而被破坏,最少搞得他们瘫痪几天!哎,还得申请部分电脑周边,手提必须配,好随时随地输出自己的想法,这个你得批个条!”
“咱们这么多电脑,还需要新的?我不怕混用,你用我的就是!你是不是弄了个黑客?”
“是明客啊!正大光明承认是秦山职业学院信息中心的,有人还要贿赂我,让出卖你的软件呢!”
“啊,你…这是学院的版权,你可别胡闹!手提电脑我尽快落实,你可别乱来啊!”
“我不傻!不过,人家把钱送到门上,不知吴院长要不要,这可说不准!所以,核心技术,建议只能我们两个人掌握,绝不能告诉老吴。这样,不是我出问题,当然…呵呵,现在软件上市得有个大公司包装代理!不知道秦山科技和你谈得咋样了?我觉得不能等了!”唐文采静了静思路,想着已经花完的那些投资商的红包,慢慢道:
“这合作开发是学院的事,嗯,我认真琢磨琢磨,你就安心准备当技术顾问吧!”
唐文采见刘武学提交的科技专题课件只适合在有电脑的报告厅中讲解,就婉言回绝了几个中小学开校会讲座的邀请,但,为了表达自己特别关心秦山中小学生的发展,只要学校提出,他又主动充当顾问,还到各校提“育秦山英才,秦山发展从娃娃抓起,创秦山教育品牌,做教育排头兵”等的毛笔字句。各中小学见唐书记如此平易近人,也就经常和唐教授沟通。座谈无非是吃饭拉关系谈合作,也无非是夸赞秦院、新元高瞻远瞩,秦山职业教育、新元复课学校充满希望等。又因秦山职业学院初步独立比秦山市教育局级别更高,教育系统有烦心事竟找唐书记协商,好像要以级别压制秦山市教育局的意思。于是,通过和大家一起吃饭交流,上下串联,唐文采进一步理顺了各中小学和秦山技术学校、新元、秦山教育局的关系,也为秦院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唐文采提给秦山技术学校培训中小学特长生的计划也得以顺利实施,沈思卿据此还真拿到了一些股份。
听着上至教育局下至中小学校长的恭维,唐文采突然觉得自己好像长高了不少,脸也光滑了,他还自认为秦山教育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哩!于是,唐文采也学会了在酒桌上大包大揽,各校学生免费到秦院参观实习,秦院的综合演播室、体育馆、所有报告厅各种设施设备免费为秦山的中小学开放,全部免费,秦院负责接待,一分钱不用花的豪言壮语也不经意间就溜出了口。
期间,新开的秦山技术学校还真使用了秦院的一个车间实践,唐文采拼了老脸借用下来,真为自己暗中入股兼职的培训省了不少钱。新元的培训部使用秦院的资源完全免费自不必说。
又过了几天,国家科学年会在京都正式召开。唐文采代表秦山职业学院,代表为数不多的职院实验室参加会议,并做了典型发言。
借着参加学会,唐文采带着刘武学好好玩了几天。在饭桌上,唐文采借着酒精和热血与刘武学交流感情,假心假意让刘武学继续开发、整理、升级成果,为软件的商业化进一步做准备。刘武学见作为秦山职业学院副书记的唐文采信誓旦旦真把自己当兄弟,也异常感动,满口答应,还喝醉了好几次。
回到秦山,刘武学很快制作了精简版实验成果说明文件,而后结合中小学教育教学实际进一步潜心研究数理程序、验证程序的科学性、可操作性,并专心准备做该软件的技术指导,一点没了跳出秦院的意思。
转眼,元旦又到了。几个秦院附近的小学邀请唐文采吃饭。饭桌上,校长们问能不能在元旦前一天晚上,借秦院演播大厅举行个元旦联欢会。唐文采喝得高兴,当即拍着胸脯,和吴院长一样哈哈大笑,爽朗道:
“这个当然是没问题!学院的联欢会不推迟就提前,绝对要给孩子们让路!我们学院还打算提供几个节目,视频录制等交给我处理就是!”大家见唐书记如此慷慨,个个奋勇饮酒,最终都醉得一塌糊涂才算罢休。
深夜,已喝得迷迷糊糊的唐文采刚脱了鞋,南宫伟突然焦急的打来电话。他语无伦次,心急火燎道:
“老唐,小陈已到医院!你在哪?黛茜在盘山路上出了车祸,秦岭深处,车翻到了沟底。医院说还昏迷不醒,正在急救,我喝多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
“什么?什么?什么?不可能!”唐文采一下跳起来,酒精犹如掀开高温的锅盖,从脑中蒸发的无影无踪。是啊!他们用忙敷衍多久没见了。自从成为秦院的副书记,唐文采再也没到秦院的教工食堂就过餐。也许宋黛茜回了金尊酒店办公吧,那各自忙乱的生活,哪有相见的交集?是忘了吗?唐文采一点不打听宋黛茜的消息,宋黛茜一点唐文采的信息也不问。那种平静中拿起电话又放下的犹豫,有时会同时出现在默默坐在椅中发呆的两个人中。
唐文采一边穿衣服一边夹着电话急切的问。他一下想起玉佛口的祈祷:宋黛茜牵着他的手气喘吁吁穿过密林,来到一个巨型天坑边沿,她整理了一下稍显杂乱的额头长发,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唐文采见宋黛茜的睫毛不住地抖动,嘴里念念有词,他猜不出宋黛茜暗念什么,这里根本没有收费的保安,也没有防护的栏杆,四周空旷无人,天坑深约有三四米。在四周松树的遮掩下,黑乎乎不知下面情况。唐文采正要重新揽腰看宋黛茜是不是回绝,突然,冷不防,宋黛茜纵身跳入那个所谓的玉佛口中。唐文采还没祈祷,探身拽,却拉个空。宋黛茜已经跌入厚达一米的树叶里,浑身枝条。她仰头哈哈大笑,无邪的盯着唐文采。宋黛茜大声让唐文采快许愿,念三遍玉佛保佑再跳。唐文采有点恐高,仍来不及念咒祈祷,一下跳到宋黛茜的身旁,紧紧抱住了宋黛茜柔软的腰肢。
“哎!都因公司太忙,没白没黑,都怪陈乃靖!让她三更半夜检查什么罗杰的储运问题。看,在回来的路上,一个老头在路中间骑三轮车,那个破三路车连个征兆也没有就停了那里。天那么黑,一刹那,不能撞人呀,黛茜紧急刹车,山坡太陡,就…听说,三轮车前面放了两块大石头,这个鸟人,车撞到树,翻到了沟里。那个死老头也不救助,吓得跑了。还是胜利化工厂的工人路过,才报了警!”
“你赶紧过来接我,在小区东北的路口,快点!”唐文采使劲洗了把脸,粗拉的刷了一下牙里的酒味。他没回头,和沈思卿说朋友出了事,让可丽赶紧睡,急忙出了门。
唐文采抵着额头,默不作声,他仿佛找到了沉醉的缘由。他是讨厌随波逐流的,是不愿意这样混交往的,自己沉溺于交际,应该承认,情结完全在自己!混在茫茫的人海中有意义吗?还有那难以逾越的情感,必须压抑本性的惆怅,是要面对现实必须更正的邪念!那情那意来得那么自然,来得那么无法回避,没有一点方法躲藏!可自己又必须回避!不麻木自己能怎么办?
陈乃靖和一个主治大夫在前面焦急万分的疾走,南宫伟拿着衣服手包一边小跑一边皱眉,唐文采面无表情紧紧跟在后面。还好,汽车的气囊全部打开,保证了宋黛茜的前胸、头、四肢没受到挤压,但挡风玻璃随着车顶的挤压全部碎裂,一根松树枝混着玻璃恰好插到宋黛茜的左眼上。宋黛茜的鼻梁被碰断,右手指食指骨折,额头上的玻璃划痕倒没有什么大碍。大夫说,戳破了玻璃体实在无法恢复,鼻梁需要接软骨,手指倒好办。
当见到宋黛茜插满管子从手术室推出,看着包裹着头昏迷的宋黛茜,唐文采再也忍不住,一股无名的心痛突然让他泪流满面。
唐文采刚坐进秦院的办公室,老吴的陈夫人突突跑了进来,陈夫人皱纹开裂,满脸笑意道:
“老唐老唐,告诉你个好消息,呵呵!你一定猜不到!”唐文采摆弄着刚送来的秦院各种书信和文件,面无表情道:
“陈姐,这么多新闻,我觉得你该调到校园广播站,对了,吴院长,高教授的补课费给了没?”
“你不愿听?我还想让你当大媒人呢!”
“又给谁撮合,我可不敢当!”
“搞个明媒正娶的形式,人家早住一块了,咱们就是弄个公开!”陈夫人见唐文采没什么兴趣,不再卖关子:
“陈刚和苏宁下周六订婚!邀请您当证婚人,你有没有空?”
“什么?”唐文采从椅子上一下站起来,这太突然,他见老吴老陈都一惊又缓缓坐下。
“陈刚和苏宁?什么时候?”
“你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这不是秦山公安局有块地要集资建房,一个朋友急需钱,房子号转卖,我们就给陈刚出了首付,新房都快盖起来了!人家小苏说,房子得写两个人的名,这不就…!”
“哦,是这样,好,好!”唐文采忙掩饰失态起身找茶杯,他思虑着,苏宁陈刚!这新元以后会…南宫伟进入万鑫的这段时间,出了多少事?唐文采不禁担忧起来,陈刚会出什么乱子!陈夫人见唐文采瞎转的样子,扬扬眉毛说:
“这证婚人非你莫属,你可要早到!”唐文采赶紧点点头,还故意拿出便签,在上面认真写道:
“苏宁,周六,订婚,证婚人,出席。”
开了一下午会,安排好各项杂事,天已黑下来。唐文采没吃饭,从新元折进秦院,穿过万鑫商贸部,走过泌河桥,出学院南门直往医院而去。刚才南宫电话里说宋黛茜的第二次手术比较成功,已住进病房,下午还自己上了厕所。唐文采不知道想什么,就是一心想立即看看宋黛茜的样子,手术顺利到什么程度,到底眼睛鼻子如何等等。
进了病房,却见室内空无一人。唐文采转回身忙给陈乃靖打电话。宋黛茜又在抢救犹如晴空突然一个闷雷,把远在秦矿小区的吴守南、陈夫人都震瞢了。在急救室门口,南宫伟紧紧抱着陈乃靖的肩头,大家谁也不看谁。唐文采慢慢坐在侧面,因血糖变低,差一点昏倒在地上。
“是真的!”
“多亏发现的早,已脱离生危险,命是保住了!可…不是自杀,绝对不是自杀!就是吃错了药,吃错了药!”
“可,药,这么多,嗯!应该是吃错了药!”南宫伟一边安慰一边轻轻抚摸着抽泣的陈乃靖。陈乃靖满面泪痕无力的倚在南宫伟胸前,时间好像凝固在了那一刻,突然,陈乃靖自责起来:
“都是我,都怪我!我为什么不陪她,她还这么年轻,我怎能让她照镜子呢!啊…都是我,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姨妈呀!都怪我,让她去检查化工区,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眼瞎的应该是我呀!”这时,梅夫人也到了,她抑制不住悲伤,又见陈乃靖满身疲倦全部写在脸上,一条条细纹在抽泣中爬满了她的眼角和额头,呜咽着道:
“小靖,你要振作,万鑫刚有起色,还需要你撑起来,黛茜会好起来的!”
唐文采听不清梅夫人和南宫在说什么,他昏昏沉沉:这不可能!病房里怎么会有那么多致命药?不可能!是黛茜?可,不是她她在哪里?唐文采在等待中煎熬,幻想谣传一下会破灭的时候,那刻骨铭心的痛随着抢救室的门大开,还是突然现在他的眼前。手术车上直挺挺的宋黛茜紧闭着眼,输着氧气的嘴巴惨白的微弱的喘息,那晶亮的点滴像一股冰冷的水注,顺着唐文采的头顶一直滴,滴,滴,直滴到他的不敢喘息的心上。宋黛茜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已结了痂的血条犹如一道道裂痕割着唐文采的心。唐文采无力的跟着手术车,隐约感到那份没有发出的情感像攥着的氢气球突然断了线,而后飞,自己腾空而起,在抓不到的天空飘飘荡荡,渐飞渐远…陈乃靖扶着车身,紧咬着嘴唇,嘴角慢慢渗出血来。
在重新布置的科学院综合办公室里,唐文采静静坐进先前的吱吱呀呀的旧座椅中,他轻轻打开邮箱,掐灭烟头,两眼无神的看着。陈夫人正和老杨夹叙夹议对万鑫的事故,宋黛茜的受伤评论着,各种版本的秘密犹如亲身经历从老陈嘴里如数家珍的讲解着:什么单亲家庭,什么药物痴呆症,什么因污染事故遭到死亡家属的暗算,什么要替代陈乃靖!唐文采认真盯着屏幕,假装什么也听不见,他慢慢移动着鼠标,装作大度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看到邮件的宋黛茜摘发了一些祝福的诗,而后把自己修改了无数次的还没发出的婚外情的表白用了‘永久删除’。
对唐文采而言,爱应该是来过的,因为至少有那次心贴心的玉佛口拥有,虽然那么短暂,却也刻骨铭心,光彩夺目,那犹如从天而降,接着离去的暴风骤雨,又像震撼的严风扫叶一样无影无踪。直抒胸臆和借诗人的词句表达情感现在都是柔弱的,宋黛茜也许永远也不会看到的。南宫伟来电说:
“黛茜虽脱离了危险,神经好像受了刺激,她需要到没有刺激的地方疗养,小陈已经安排了几次整容手术。”在电子相册中,依次删除到最后一张照片,唐文采的手突然抖着停住了:那是宋黛茜泌河上一张稚气的弯着身子撩水的嬉笑像,四周模糊,她的一双明眸晶莹剔透,无私无邪!唐文采鼻子一颤,突然想起普希金的诗:
“我爱过您,也许爱情在我心中还没有完全消退,但愿她不再扰乱,我丝毫不想使你悲伤。我爱过你,默默无望,毫无建树,为自己的羞怯和忌妒而备受折磨,我爱你是如此真挚温柔,但愿将来的那个他爱你和我一样!”久久地盯着,唐文采以为他从来没拍过如此得意的艺术照,他一直放到办公桌面一个多层的文件夹里,有时甚至不敢正面…心痛是平静的。唐文采又认真看了一眼那张笑容灿烂、张着双臂的可爱身影,他手指放在鼠标右键上,点到宋黛茜脸庞的每一个部位都有些颤抖。唐文采找出电子橡皮,从下面开始慢慢擦,横向擦,竖向擦,从手臂到脸到眼睛一点一点擦。最终,随着嗡嗡地,急速升空的飞机载着宋黛茜离开机场,离开唐文采的视线。一切消失在茫茫的夜幕中。
老杨轻轻喊了唐文采两次,见唐文采没回答,就拉着陈夫人悄悄离开了办公室。
唐文采没给宋黛茜送行,他知道自己的眼神会传递难以回避蔓延的绝望,他怕带给宋黛茜或许是自己刺激。唐文采抬头看着飞机呼啸着离开秦山城的上空,苦笑了一下,他感觉自己不可理喻、晦涩,他还不能相信宋黛茜已经离开。这正是: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面网,中有千千结。
“难道有一种人会因为突如其来毁掉的容颜完全抛弃爱吗?这是爱?这么脆弱?不可能,爱到底是什么?”
诗云:客岁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