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久的集会让人们骑虎难下,反常的行动让社会焦虑不安。很多人思想开始分歧,行为有了些混乱。为什么要罢课?为什么示威?静坐要得到什么结果?我们下一步该干什么?这些不常见的事,让秦山城的人们出现波动。现在仍有大量外地学生进入秦山,四周筑有城墙的秦山城都快涨破啦!食物、水、住的紧缺让那些对通常泰然处之,对反抗无须知晓的人也产生了恐慌。
新元和秦院只隔着百米的样子,苏宁又成了后勤部长。她每天三次带领新元的学生到秦院的食堂招呼皇妃镇、沈家镇和涌入秦山的助威者们吃喝拉撒,还在新元的体育馆设立了救助中心,几十个医学院的学生负责免费坐诊。平房的宿舍也腾了几间,专门存放宣传品、药品、食品、帐篷等应急物资。
刘武学仍和一些网虫般的学生成天组织论坛抒发情感,还在四处邀请各地学生到秦山集合,仿佛秦山城能容下所有的热血青年。如今,课堂上能言善辩的老师们轻松了很多,除了看热闹就是自由自主享受生活,各高校、中学想管理好学校、学生已经不可能。
这天中午,联合会又在唐文采办公室开会。游行日期已定,现在协商具体细节。韩鹏飞面对联合会的骨干鼓吹道:
“沈家镇皇妃镇的农民们虽然闹,但都是稀里糊涂随波逐流,他们就是要赔偿,小市民们闹除了看热闹也想趁机捞点好处。只有年轻的学生是单纯的,他们目标明确,不会掩饰,不愿意容忍,完全真心!组织这次游行示威,要进一步把年轻人的热血激发起来!必须让他们尽快承担起社会责任!我们的目的不是游行!”
“趁机让学生们学会民主管理秦山!”
“完成游行要有个决议!”大家议论纷纷,认真协商走哪条路线,分成几个模块,谁负责哪个方阵等。就在这时,大老张敲了敲门走了进来。老张和陈夫人一样爱凑热闹,虽然年长,却吹嘘自己混乱中有指导的经验,唯恐别人不知道他的光荣历史。见大家设计的比较混乱,他热情让大家坐定,开始把曾经的闹事和对现在的不满情绪完全倾诉给了愿意听的年轻人身上。张工唾沫星子乱飞,显得比苏宁还激动,可见他没有心计,甚至比较浅薄。唐文采见老张谈起先前,站起来苦笑了几下,和大家用眼神打了招呼就装作累挪到了隔壁的小休息室里。
外面商讨的热闹,人声鼎沸,唐文采轻轻关好门窗,坐进椅子中捏着头眯起眼。他想静一静,运动的各项事务,新元还有部分学生在上自习,秦院里各项安顿事物…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是郭军的债务、各商会的请求,还有南宫伟那张没写借据的支票。自己当时怎么这么笨,怎没想到塞进老吴口袋里的钱能要出来?本打算把账目告知万鑫的陈乃靖,可又怕南宫伟在里面受气。现在新元的欠款成了自己的责任。陈乃靖掌握了新元的全部股份,应该怎样处理这笔款项呢!万鑫现在停工,还有什么心思管新元!还有,黄炎仁会不会扯出自己知道古墓的事!那只青花瓷瓷瓶,虽是送的,也是赃物呀!哎!现在可可丽丽连个稳定的住处都没有,可怎么办?这欠款啥时候能还清呀!
这时,一个轻盈的身影没敲门就走了进来,她随手关好门,把一个手包放到一边的沙发扶手上,整理了一下前襟。沉默了一段,见唐文采没有反应,宋黛茜神情冷静的看着唐文采由于忙乱满是胡胡子茬的脸,轻轻地问:
“唐教授,您现在很忙!打扰了!”
“黛茜!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唐文采一下惊醒忙站起来。
“我听陈总说了一些事,很多关于你的。紫曼也谈过你的一些传闻。您这么忙,打扰的实在抱歉!”
“紫曼?没有的事,没有的事!”唐文采停顿了一会儿。他想,紫曼一定是说他的风流,本要用问紫曼生了没岔开,可又担心孩子真得和他有关联就咽了下去。宋黛茜继续道:
“您好久没到金尊坐坐了!说实话,我们那边现在很不好,集团公司、商会的老总们都成了热锅上的蚂蚁,在金尊大厅急得团团转!好像这股洪流的确谁也没办法阻挡!”
“哦!商会也在问候我吧?”
“唐教授,您很忙我就不绕圈子,我也无事不登三宝殿,您带领秦院新元还有外来学生掺和到两个镇子中的事!陈董事长对您有些看法,商会对你…!”
“你是代表商会还是陈总?”看着宋黛茜带了墨镜的冷酷,唐文采平静但坚定地说,他突然一阵难过。
“可以这么说。我代表万鑫集团,秦山化工商会,还有市委王秘书的一些意思!现在化工区损失严重,已面临崩溃,秦山城也存在很大动乱风险。政府、商会十分担心,陈董事长也病了。说实话,大家对您可能…!”唐文采抬眼看了看宋黛茜妩媚的身影,认真盯着宋黛茜红润的嘴唇,一句话也不说出来。他怀疑自己是否曾陷在那深的爱的旋涡,那是梦吗?是没有真实发生过的虚幻吗?那些美好的情感突然一扫而光。唐文采怀疑那些有情感的生活根本就没有过!他眼前的三维画一晃而过,一下感到万念俱灰。
“现在,也就是说,我们是对立的?”
“也不能这么说,如果您代表皇妃镇和沈家镇继续采取极端行为的话,就很难讲。当然,如果能阻止事态继续恶化,不再让我们受损失,我们完全还可以是朋友。市政府也在暗中采取措施,可能对你们很不利!对了,这是化工商会和万鑫的一点小意思,陈总知道你缺这个,我们只有一个条件,尽快恢复秩序,不要让他们再胡闹!”宋黛茜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了唐文采眼前,然后默默的等。
唐文采看了看那个厚厚的信封,嘴唇紧闭摇了摇头!那是情感已被时间或空间或混乱阻隔了吗?那是金钱权势能够换走的梦吗?曾经的爱和痛已灰飞烟灭了吗?曾经的美妙难道是梦中的情景吗?这就是曾经动情地宋黛茜?宋黛茜头发顺滑的绾了一个髻,整洁的白色开米套装中充满了庄重、冷淡、无情,她那美丽的唇、两腮和黑色的眼镜被一种控制指挥。她是来谈判?没有人怀疑她也是来威胁的。唐文采苦笑一下,又看了一眼宋黛茜,慢慢把钱推了回去,然后起身道:
“谢谢你的提醒!恢复你们需要的那种随心所欲的秩序?对不起,我做不到!”
“请不要一意孤行,政府不会袖手旁观,你扛不住的!”
“我只是给顺应民意的人们做了应该做的服务工作,问心无愧!”
“陈总正在协调各种关系,上边也已做好应对防范措施,请您一定三思!”
“我会的,谢谢!轻便吧!”
人的行为和思想如果做到了和谐统一,一切才会轻松自如起来。在这慷慨的日子里,唐文采静下了心,没有教学、没有实验、没有兼职,没有了…他开始深刻思考。应该要求什么?游行、示威、演讲不是目的。运动结束,我们的社会、我们的秦山能得到什么?唐文采思索已定,挥笔在桌前的白布上把自己的想法写成条幅。王俊见宋黛茜快步离了办公室,探头进来道:
“唐书记,那人是谁?她摘了眼镜,怎么看好像眼睛不大对劲!从步态上又像秦院供应处那个女强人。威胁你来的?”唐文采笑笑没说话。他把宋黛茜没有带走的红包交给苏宁,然后去了实验室机房的指挥中心。
唐文采先用蝗虫病毒从内部阻隔了刘武学的对外攻击系统,而后认真写好大游行的时间,路线,诉求,最终集合地点,装进信封,用胶水慢慢封好,信封正面写上了学生联合会苏宁收。
王俊看了唐文采撂在桌上的条幅,立刻让人装裱。还拍照转给各学校学生会、外来集团和两镇的农民,那些深层的诉求立即成了秦山城的最高指示。
联合会成员见了自己没有说出的指示和具体行动纲要异常兴奋。她们见到唐文采,都远远停下不是呐喊就是鼓掌,简直把唐文采奉若了神明。学生们那些湿润激昂的眼睛也深深感动了唐文采。唐文采突突的心跳,不住地自责,这就是一直在身边的默默无闻的柔弱的学生们吗!这就是那些他认为还没长大需要经常批评的学生吗?为了理想目标,她们奔走呼告、殚精竭虑、不辞辛苦,而作为负责人的自己又做了什么?
唐文采回到办公室,站在窗前默默注视着苏宁他们热火朝天的准备,有种更高的情感突然出现在脑海。苏宁抬头见唐书记正目不转睛看她,并不回避,她深情地回望了唐文采那庄严的神情几秒钟。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能够在心灵层面的会合,即使一次,一会儿,也是深刻的交融,也将是永恒!这正是:浓烟征战纵横,巾帼挽手北望,报国情;无须平安每报,高节擎天曾见,壮志无谓死,所爱在忠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