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荠松了一口气:“那又有何难?用我的血便好。如今我们已没有什么能失去了,若反是加重了他的病情——”
香荠坐到了昏迷的陈子安身侧,抓着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侧脸上:“那便,把我的命赔给他吧。”
谈云长叹一口气,对着身边的医官点了点头。
碗和刀很快便来了,香荠毫不犹豫地将手腕置于碗边,用刀划破了纤细的手腕。殷红的鲜血缓缓流入碗中,与那枚药丸相融。
随着血液逐渐浸润药丸,原本乌黑的药丸开始缓缓溶解,微微泛出奇异的金光。
香荠心中一喜,更相信此乃古籍中所记载的神丹妙药。
待到药丸完全溶解于血中,香荠连忙粗粗包扎好手腕,便接过盛满药液的瓷碗,轻柔地扶起昏迷中的陈子安,慢慢将药液送入他的口中。
看着呼吸逐渐平稳的陈子安,谈云嘱咐道:“徒儿,为师还要去巡房,你且在这里守着,荣王那边我已帮你告假。若他有什么不好,你便敲门口的钟——”
这铜钟,是今早才搬来的。白马寺所有重症,皆配一架铜钟,病情危急时,可击钟以唤医官前来诊治。
两人皆是沉默。
香荠恭敬地送谈云离开,堂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有点点烛火在微风中摇曳,映照出香荠那张苍白的脸庞。
屋外风雨如晦,香荠紧紧抓着陈子安的手,祈祷老天的垂爱。
可谈云刚走了小半个时辰,陈子安便痛苦地呻吟了起来。
“好冷——好热——”
香荠连忙上前探测他的额头,发现他的体温竟变得时热时冷,起伏不定。
陈子安的面容扭曲,似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他的脸庞时而因高温泛起潮红,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时而又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全身颤抖仿佛置身于严冬之中。
“怎会、怎会如此?”香荠喃喃道,连忙去探测陈子安的脉象,却只能摸到一片紊乱。
香荠脸色陡然变得苍白,从未如此后悔过自己的医术不精,竟丝毫不知这是何脉象。
陈子安还在床上不住呻吟着,香荠深觉无望,只能向佛像处重重地跪下,双手合十,双眼满是哀求和无助,口中不住念诵着她能记住的所有神仙。
“南海观世音菩萨,地藏法师,如来佛祖,求求你们救救二少爷,奴婢愿用自己的寿命作抵,求求你们,求你们——”
香荠本是不信神佛的。
她总是想,她从未做过一件坏事,如世上真有神仙,为何眼睁睁看她这些年受如此磋磨,又看眼睁睁那些权贵鱼肉乡里、草菅人命却又逍遥法外?
可如今,她却只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虚无缥缈的求神中。
烛火摇曳中,香荠的影子投射在古老的石砖上,随着每一句佛经的低语而微微颤动。
陈子安仿佛做了一场大梦,梦中的他已到了阎王殿,因不悌之罪被判到修罗地狱里,一半身子被投入油锅中煎熬,一半身子被罚在冰雪里受刑。
待再次醒来时,便是看到这样一幅画面。
他用力支起了上半身,对着香荠笑道:“香荠,便没有人告诉你,这样临时抱佛脚,是没用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