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弯月儿夜渐浓, 月光伴清风, 月色更朦胧, 倒映湖中她面容。 柔柔身影中, 点点相思愁, 月色似是旧人梦。 遥问故人可知否 心中望相逢 唯有请明月 带走我问候 彩云追着月而走... 半夜更深的,一楼依旧吵得不可开交,昭心抽身回了自己房间。打开屋里的音响,一曲抚慰人心的《彩云追月》从金属盒里婉转流出,听得人火气都灭了不少。 顾子昂跟着昭心走进了她房间,看着她踮着脚尖,从头顶的橱柜里拿出一台滴漏式咖啡机。 为了招待远方而来的客人,昭心热情推荐道:“我煮的咖啡可好喝了,哥哥要不要尝尝?” 虽然一时之间无法接受“哥哥”这个称呼,但是不妨碍顾子昂快速进入角色,抬手帮着个矮的妹妹将咖啡机取下来,疑惑道:“你怎么把咖啡机放在这儿?” “不是放这儿,”昭心努了努嘴,头朝门外偏了偏,意有所指道:“是藏在这儿的。” “......”顾子昂的世界观都要被楼下的母女俩刷新了。 将咖啡豆倒进陶瓷罐头里,昭心一边手摇磨豆,一边向顾子昂介绍自己的藏品:收藏架上的五架小提琴。 一水的乌木琴,刷了各色的油漆,配的都是高端的尼龙弦。从左至右,分别是斯坦纳提琴,瓜达尼尼提琴,马基尼提琴,阿玛蒂提琴。唯一的,也是漆色最光亮的,是一架断了两根琴弦的斯式儿童提琴。 顾子昂取下边上的儿童提琴,握着它的琴颈,摩挲了一遍面板上的木头年轮,推断道:“这把是你常用的。怎么没换琴弦?” 还有两年就满18岁的昭心张了一下嘴:“大哥,您说呢?” “......”顾子昂知情知趣得将小提琴放了回去。 昭心扫了一眼这把不知道架在自己肩上多少回的提琴,想到最后一次用它的,是秋珍女士。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严寒冬日,她在房间里拉《伟大的北京》。秋珍女士突然破门而入,板着一张冰天雪地的脸,叫她不要拉了。 或许是过年的气氛不适合拉国庆节的歌曲,昭心连忙将《伟大的北京》的曲调变成了《庆丰收》,然而换来的,不是她妈妈满意的笑脸。 昭伍新随后闯进了昭心的房间,大声怒斥道:“好好的一个新年,全被你们母女俩搞砸了!” 秋珍女士没有多话,抢过昭心肩上的小提琴,劈头盖脸得朝通宵未归的昭伍新砸了过去。 如果没记错,她妈妈砸小提琴的时候,用的还是瑜伽里的站式二式。 然后,小提琴划过大门的把手,落在了松软的地毯上。哗啦一下,扯断了两根弦。 自此,昭心再也没动过它。 咖啡粉倒进了滴漏壶里,点燃的酒精灯带着热量将沸水送上了顶端的玻璃壶。 咕咚,咕咚。 用锡制的搅拌棒搅匀了玻璃壶里的咖啡粉,昭心盖上了酒精灯,换上了刚刚用热水烫过的陶瓷杯子,看着融合了咖啡粉的热水滴滴得流了下来。 滴滴,嗒嗒,一盏香喷喷的咖啡出炉了。 配得上婉转歌声的,只有醇香悠扬的咖啡。 顾子昂尝试着喝了一口,在昭心一脸期待的注视下,诚实评价道:“咖啡豆有点霉了。” “......”昭心兑了些奶精给他,没好气道:“将就着喝吧,这个点星巴克不开门的。” 一楼的争执声尚未停歇,围绕着小提琴这个话题,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得尬聊着。 听着悠扬的《彩云追月》,顾子昂的思绪有些飘远:“东高的Daisy交响乐团,正好缺一个小提琴手。你要是上东高的话,可以报名试一试。” 昭心看了顾子昂一眼,捉摸不透他的思路。 她的成绩搁这儿,还有几张全国比赛的荣誉证书加持。放着好好的四大名校不上,为什么要去蹭东高呢? 昭心刚要一口否掉他的提议,突然间又想到了地铁上那个背秋叶琴包的赵欣欣。 大半个月才撞上一次顾子昂,兴许下一次见面就是他二十大寿了,昭心忍不住试探道:“呃,哥哥,你认识一个叫赵欣欣的女生吗?” “赵欣欣?”顾子昂蹙眉想了一阵,脑海里掠过为数不多的几张女生脸,最后确认道:“不认识。” “......”搞什么啊,这个赵欣欣。 暗恋居然暗到了全世界都知道,就是当事人不知道的境界。 乔冰冰闻着咖啡香找到了昭心房间,看他们兄妹聊得挺不错,沉闷了半夜的心情也转瞬晴朗了起来。 鉴于顾子昂明天还要上学,乔冰冰让儿子先回车上等她,自己又跟着嘱咐了昭心几句。 “下次再碰到这种事,你直接打电话告诉阿姨,让阿姨来收拾她们。” 乔阿姨长得温婉贤淑,说话又温文尔雅,想来不具备泼妇骂街这样的高调技能。在骂街freestyle这项技能上,昭心有着过人的天赋,可以披荆斩棘以一当十,所以全然没将乔冰冰的话放在心上。 乔冰冰犹自担忧,从随身包里掏了一叠钞票出来,放进昭心的抽屉里,嘱咐道:“子昂跟我讲,你膝盖跌伤了都没钱买好膏药。你爸妈的脑子绝对是进水了,记得啊,心心,以后身上没有零花钱了,也打电话告诉阿姨。” 昭心的眼睛有些发涩,嘴里感激的话也迟钝得说不出口。 乔冰冰了然得拍了拍她的肩膀,悄声安慰道:“这些钱都是阿姨给你的压岁钱,攒了十几年了。要怎么花就怎么花,不用觉得不好意思。” 感动了半晌,“谢谢阿姨”四个字,还是有些难堪得从昭心的小嘴里吐露了出来。 她家不穷,她爸妈也不穷,但是没有一个人想得起来,她的账户卡上只剩小数点了。以至于她流落得像一个小乞丐,需要跟没有血缘关系的阿姨伸手要钱。 许久没有感受到母亲一般的关爱,昭心再也绷不住,双手环抱住乔冰冰的腰,嚎啕大哭得补上了今天的“绕普”: “乔阿姨,我好苦!” “大半夜抱着你诉苦。” “我中考考了655,” “我爸却以为我成绩落了伍。” “我中考考了655,” “我妈却忙着给老土晒被褥。” “我以为好好学习就能天天向上,” “谁知道给他们出轨提供了方向。” “hey,一个开车逛遍大街小巷,一个开车驶进花街柳巷。” “他们的婚姻是一座钞票堆砌的纸房子,挡不住雨,扛不了风。” “他们的爱情是一台过了保修期的冰箱,保不住鲜,锁不了温。” “他们的关系像雾像雨又像风,” “放任我一个人街上喝西北风。” “谢谢你,乔阿姨。” “我会安安稳稳得待在家里,” “以势服阮林林口,” “以理服阮健云心。” “我会开开心心得待在家里,” “让她们母女知道,” “菜能吃,糠能吃,唯独气不能吃。” “吃能让,穿能让,唯独理不能让。” “经此一役,” “我昭心立誓。” “不让她们糟心,” “我就不叫昭心。” “谁都知道,天凭日月。” “不好意思,我凭良心。” ~~~ 嘱咐了半个小时之后,乔冰冰才放心丢了昭心在这里,返身回自己家。临走前又不忘恐吓了昭伍新几句,然后拎包出门,上了自己的车。 车门一开,坐在副驾的儿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正在切换着音响里的曲目。 因为开了热点的缘故,显示屏上显示出了他轮播的所有曲目: 《彩云追月》,爱戴。 《彩云追月》,女子十二乐坊。 《彩云追月》,于文华。 ...... ...... 《彩云追月》,粤剧。 几乎是将所有版本的《彩云追月》轮流听了一遍,顾子昂才不得不承认。 刚才他在音响里听到的那首宛转悠扬的《彩云追月》,是昭心本人唱的。 音色柔美,声线悠悠,咬字又十分精准。 她真是......一个多才多艺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