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的架子上摆着一盆水,桑梓快步过去,举一捧水泼到了脸上。用药水遮掩的脸,没有完全失去她原先的容貌,只是掩去了眉宇间的神韵,笑颦投足间的风华。
屋内置了暖炉,不过初冬的天气依旧让桑梓觉得水冷,但她很快把脸上的药水洗了下来,她回眸展笑:“先生,我真的好看吗?”
苏暮寒轻“唔”了一声:“好看。”
“撒谎。”桑梓睨着帐内的人,“你都没有看着我。”
苏慕寒失笑抬眸:“看着呢。”
“我从来没有看清过先生的模样,先生又怎能看清我的样子?”桑梓一步步走到纱幔前,她的手指微勾,鼓起勇气握住纱幔,“我今日想让先生好好看看我的样子。”
纱幔未及拂开就被人自里头拉住了,苏慕寒的声音从容素淡:“你不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了?”
不问他的事,不破着层纱。
桑梓都记得。
“可是,我要进宫了啊。”桑梓的鼻子微酸,眼眶瞬间模糊了,“我想让先生看看我,也不行吗?”
这三年来,她高兴的时候,伤心的时候,都会来找苏慕寒。
只有在这里,她可以无所顾虑,可以畅所欲言,可以开怀大笑,也可以嚎啕大哭,没有人会责备她蔑视她。
苏慕寒之于桑梓,是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大概,是她这一生最后的避风港吧?
“如果你只是不想我看到你的样子,那我可以闭上眼,可以吗,先生?”
那只抓着纱幔的手没有松开。
片刻静默后,她听苏慕寒道:“既是要进宫,就无牵无挂地走。”
“先生……”桑梓的手下意识松了。
这人,看似温柔随和,却也是全天下最冷清冷心的人,他不想见就是不想见,桑梓知道多说无益。
苏慕寒却似完全不把这个插曲放在心上,仍是淡淡道:“若选秀名额没有增加,你也不必气馁,进宫未必一定要是秀女身份。”
不一定是秀女。
苏慕寒的话瞬间让桑梓醍醐灌顶。
她刚要说什么,里头的人骤然往后退了一步,纱幔微晃,随之传来他剧烈的咳嗽声。他像是没站稳,跌坐回榻上,捂着胸口咳得惊心。
“先生!”桑梓的手伸向纱幔时,又垂在半空。
三年来,每次他重咳不止,她都只能站着。
隔了许久,苏慕寒才喘息着开口:“不碍事。”
桑梓隔着纱幔急着道:“若有朝一日,梓儿能够平步青云,定请大周最好的太医来为先生医治。你这旧疾从前不能治,未必以后不能治,外头的大夫不能治,未必太医不能治!”
苏暮寒只是轻笑着“嗯”了声。
片刻后,他道:“我累了,你回去吧,记得把药水涂上。”
桑梓点点头,认真涂上药水才悄声出去。
厢房门关上的瞬间,一道人影自屏风后步出。
“她要进宫?”来人沉着声,“不如我这便去杀了她。”说话间,她的指腹一推,剑鞘分离,锋利的剑刃泛着冷白寒光。
“晴儿,你怎么总是喊打喊杀,一点不像个姑娘。”刚剧烈咳过,苏慕寒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
“可她要入宫去,万一被人知晓您……”
“她从前过得很艰难。”苏慕寒撑着软榻起身,推开雕花木窗。他未料到桑梓没走远,她站在不远处和寺庙里的僧人在说着什么,雨后阳光映着她的半边脸,她好像在笑。苏慕寒轻扶着窗棂,喃喃开口,“女子命运素来拿捏在父兄手中,她只是想为自己挣个前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