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雪压帝京,十数年不曾有过这等大雪。
七岁的徐客略显单薄的身影从街头漫漫风雪中走出。
他双手环抱,稚嫩的小脸被冻的通红。
“前来何事?”
“家姐一心想要拜入阁中,特来为家姐拜见阁主。”
“你家姐姓甚名谁?”
“徐王府,徐天瑶。”
“徐天瑶?她资质不错,但尚不足以拜入药阁。”
“我……”
“况且药阁数百年来,从未有过你这等为他人拜师之举,若是你自己前来拜师,可准你进入阁中测试资质。”
徐客摇头,目光坚定。
“那便罢了,我阁阁主,岂是随意可见,去吧孩子。”
徐客不言,只是缓缓弯下膝盖,跪在雪中。
“阁主一日不见我,我便跪一日。”
“阁主一月不见我,我便跪一月。”
“家姐天资聪慧,心地善良,她会是一名好医师!”
徐客诚挚道。
“莫要泼皮无赖,你若愿跪,便跪吧。”
那人语气恼怒,径直离开。
偌大药阁,空无一人,只有风雪呼啸。
而徐客便硬生生地跪在凌冽之中。
……
徐天瑶的脑海嗡嗡作响,画面无比清晰,就连徐客鼻息间呼出的热气都是那样真实。
她的意识仿佛来到了那一天,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
徐客就跪在她的面前。
她记得那天,年少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大雪。
在她记忆中,那个冬天,徐客的确消失了一段时间。
她们七姐妹也都费了一番力气寻找,毕竟那段日子,她们也的确是把徐客当做弟弟看待。
是什么时候她们对于徐客的态度开始悄然转变的呢?
大概是听闻大姐得到了徐无道还活在世上的那个消息的时候吧。
她看着渐渐被雪淹没的徐客,想要伸出手为他掸去肩头的落雪,但她做不到。
不知为何,看到徐客那般稚嫩却又执拗的神情,她那沉寂许久的心,隐隐有些作痛。
……
一天。
两天。
三天。
大雪已经完全将徐客掩埋,化作雪人。
中途,有药阁的执事前来规劝,可却被徐客的执拗搞得直摇头。
从最开始冷得直打摆子,到接下来的四肢逐渐麻木,再到后来的完全失去意识。
徐客只靠着一丝本能跪在冰天雪地中,静静等待。
……
徐天瑶看着眼前这道瘦小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然鼻子微酸。
人心向来都是热的,世间又真有几人铁石心肠?
她回想起年少时那段日子,虽然是徐客的姐姐,但终究还是一介女流。
自从徐王与徐王妃失踪之后,徐王府如同大厦将倾,树倒猢狲散。
帝都各方势力盯上了徐王府,她们七女自然受到各方打压,虽然有王府的老长辈们坐镇,但明里暗里遭受的欺负一分不少。
可每当有世家大族的子弟企图欺辱她们的时候,总有一道倔强的身影站在她们面前,独自承受来自各方的恶意。
她还清楚地记得,有一回自己被镇南公府的小公爵欺负,脸上被用刀划了一道口子。
她哭得梨花带雨,却又不知所措。
是徐客冲上前,一个人打趴了三四个随从,硬是把那小公爵骑在身下打的连连求饶方才作罢。
后来镇南公府的人找来,她们七女都不知如何是好,最终还是徐客站了出来。
“我徐客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都冲我来!”
她清楚的记得那天,徐客被按在地上殴打。
那时的徐客也才不过五六岁啊,愣是没出一句声,没喊一句疼。
到最后打完了,对方消气了,徐客这才踉跄着站起:“这件事就这么算了。”
“再敢对我姐姐们动手,下次我照打不误!且只会比这次更狠!”
她清楚的记得,那镇南公府的小公爵是带着忌惮的眼神离开的。
自此之后,徐客的“凶名”在世家子弟中传出,好像是从那时候开始,她们受欺负挨打的次数才慢慢减少。
往事历历在目。
自己到底什么时候将这些事情忘掉了呢?
徐天瑶摇头,徐客,也曾是她们幼时唯一的依靠啊。
就在她回想起这些往事的时候,有几道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
“阁主,他就是徐客,徐王府的世子。”
那被称作阁主的中年人身材挺拔,国字脸,充满着正气,其一双眼眸深沉如墨,颇有辨识度。
他微微拂袖,那覆盖在徐客身上的雪瞬间散尽。
而徐客,保持着跪地的姿势,早已昏迷。
温暖的厢房中,徐客艰难地醒来。
“小子,为了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值得你这样做吗?”
“值得!”
“为什么?你应该清楚,你并非徐王府的血脉。”
“我知道,但义父和义母临行前说过,让我保护好她们。”
“或许徐王与徐王妃只是随口一说?”
“哪怕是随口一说,我也要遵从,我的命,属于义父和义母,自然,也属于徐王府。”
……
徐天瑶站在厢房中,听着徐客与药阁阁主的对话。
她不敢相信,徐客竟然真的和药阁阁主这等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大人物见过面。
她更不敢相信,徐客竟曾经这般坚定地维护过她们!
“徐客,你好傻。”
即便是徐天瑶自己,也下意识的楠楠自语。
……
“徐客,刚才为你治疗的时候我检查过你的体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