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吧,你朱家人准备要干什么?”
“为家主报仇,虽然晚了些。”
“徐家的仇已经报了,仇人尽皆伏诛,五年前的事了。莫非你不知道吗?”
莫群玩弄着手里的青瓷酒盏,以两根手指将其缓缓转圈。
“尽皆伏诛?”朱继冷哼一声,“如果你这么看,还真是不明事理。当时下令灭徐家满门的或许是李跃,但真正可恶的,是原本站在哀帝这边,事到临头却倒戈一击之人。”
那个雷雨之夜后,守丧的皇帝一下就变成了“戾太子”,他的忠臣转眼就变成了“太子同党”。这颠倒乾坤的最大功臣,才正该是最大恶人。
朱继从来也没有忘记这个事实。
尽管三年后,那恶人便举兵斩杀了另两位恶人。为给自己正名,又故作忠厚地替先皇废去“戾太子”之称,改谥其为“哀皇帝”。
这些事,这些道理,莫群何尝不知,何尝不懂。
在朱继火焰般的目光逼视下,他轻轻点头,“我承认,你说得有理。可你打算如何报这个仇?”
“不是我,是徐家人。”
“你说什么?”
“徐家的仇自有徐家人来报,我等身为徐家部曲,不过唯命是从而已。”
“你,你什么意思?”
“徐家的傲月剑已再次出鞘。我保证绝不是在唬你。因为此剑是由我亲手修复。”
“傲月剑……”
“东陵氐人应该重新聚合在这柄剑下。”
“执剑人是谁?”
“徐家三公子,徐芾。”
“不可能,三公子早死了,就在徐府被屠那天。”
“那天死的是我堂弟,朱松。”
莫群不敢相信,但又不得不信。
这种事,仅凭一颗铁疙瘩脑袋杜撰不出来。
他也没这胆。
“你朱家兄弟的节烈忠义,令我钦佩。”莫群本就白皙的脸上愈发没有了血色,“不过,徐家大势已去,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即便徐家还有后人,即便三公子还在,仅靠东陵朱莫两家,想报此仇,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当初如此,现在也一样。”
“当然不仅仅靠我们两家。”
“还有谁?”
“还有大晋国。”
“晋国?”莫群手一抖,酒盏都差点摔掉。
朱继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他回忆着来这里之前,水清先生对他的交代——
“你得尽量夸大咱们的力量。你得让他相信咱们的力量。”
“不是要让他害怕,而是要让他对咱们的事业充满信心。”水清先生说。
他说人就是这样,当形势不明,就容易摇摆不定。
必须让他铁了心。
“不知莫兄听没听过霸郡奇人雷成大师的传闻?”朱继接着又问了句。
“有所耳闻。”莫群说。
“那可是个真正的奇人,上可呼风唤雨,下可召令阴兵。”
“对,我也听说,那大师神通广大,犹如当年襄助武皇鼎定江山的顾延太师。据说就连东陵这边也有不少他的追随者。”莫群忽然瞪大眼,“莫非此人是为晋国效力?”
“为其效力倒谈不上。不过雷成大师与晋国特使已达成一致,将互为呼应,共同行事。”
“这大师在霸郡所为,其实我早有所疑。”莫群轻轻一声叹息,仿佛为自己的真知灼见不为人所赏识而略有不甘,“那么,这雷成大师跟三公子又有何干?”
“哈哈,雷成大师,那是三公子之结义兄弟。”
“当真?”莫群大为惊讶。
“千真万确。三公子与大师义结金兰,情同手足。大师答应,将为公子复仇。”
“若是如此,倒有点意思。”莫群低声咕哝道。
他忽然看了看立在一边的朱继,挪了挪位置,手指案前,“站着干什么。坐,坐下说。”
朱继也不客气,侧身坐在竹榻边缘,“其实,除了晋国和雷成大师全力协助,无明殿影子人也明确表示,将站在三公子这边。”此时他心已有底,更是言之凿凿,“他们已结成同盟,就如同盛都皇家与青峰山之间,休戚与共,利害攸关。”
“可惜,盛都与青峰山早已貌合神离。”
“是啊,所以新的同盟必然胜过旧的。我家公子……不,我家主公既得邻国相助,又有忠肝义胆之高人与一方教宗为其扩张声势,何愁大事不成。”
“看来你们经略已久,根基已深呐。”莫群显得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
“没有足够准备,怎敢来邀请你莫兄入伙。”
“嗯,但别跟我说,赵使车队遇袭案也是你们的算计之一?”莫群一脸尬笑,试探着问,“恕我直言,那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哈哈,这个嘛,我就不知道了。”朱继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我不过是个铁匠,只是个跑腿传信的。不过,来的时候我偶闻大师说了句,说是不屑那种所为。”
听了朱继之言,莫群面色一凛,但随即显出几分得意,“英雄所见略同。英雄所见略同嘛。告诉你,我早就听闻,朝中有人为了要跟赵人结盟,多次鼓动圣上与晋国交恶。原来果有其事。”他啧啧咂嘴说,“可他们也不想想,蚂蚁又怎么能去跟大象拼力气呢。坐山观虎斗,方为良策。真是可悲又可叹,顾太师留下的兴国之策已被抛诸脑后咯。”
莫群提起酒壶,又拿了只酒盏,分别给两只都斟满,“来,兄弟,咱们人微言轻,国家大事说不上话,也只能是干着急。”
“我不着急。”朱继瞥了他一眼,“他们若是自乱阵脚,我高兴都来不及。”
“对对对,他们的坏消息,对咱们来说,那就是好消息啊。”莫群手停在半空,愣了愣,“你看你看,我这一时还没转过弯来呢。”
“还好,总算是转过来了。”朱继端起酒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