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江水暖,雾气弥漫,阆州城刚从睡梦中醒来。
被侍卫叫醒时,董焦睡意未消。
侍卫首领头戴璎盔,身披甲胄,墨黑的披风长长地拖在身后,一副即将上马打仗的模样。“相国快醒醒!”侍卫首领低声唤道,“陛下已在城门等候。”
“陛下出城了?”董焦翻身爬起,“什么时候的事?”
“今日一早。陛下说有要事,已让太子带着随行车驾,先行返回盛都,然后又派人来说,让相国马上去西城门会合。”侍卫说。
“车驾已经起行?”董焦不敢怠慢,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那陛下怎么走?”
“陛下大概要骑马。”
“骑马?一直骑回盛都?”
“来人没说这事,所以也不敢确定。”
“好吧。”董焦一个头两个大,却不敢违背李授之意。
穿好衣服,来到庭院,董焦发现自己的坐骑已经鞍辔妥当,数十名相府近卫也全副武装,已准备好了。只待他一声令下,便可出发。
董焦不敢耽搁,随即翻身上马,率领护卫便朝西城门赶去。
到了西城,果见城门洞开,两百名天厍军拱卫李授身边,像是已经等了一阵。
“陛下恕罪,我来晚了。”董焦赶紧道歉。
“不,”李授扬了扬手里鞭子,“是我故意这样安排,就为甩开那些无孔不入的家伙。现在咱们轻车简从,正好可以重新体验一下从前纵马驰骋的感觉。”
“但凭陛下吩咐。”董焦当即心领神会。
李授当先拍马启程,董焦和两百余名铁卫跟随其后,往盛都方向疾驰。
跟尚书令乐福,太史诸葛逊一样,董焦也是当初李乡父子在霸西郡任郡守时的家臣,是真正的嫡系。李乡、李授在霸西文治武功,成绩斐然,所仰赖的正是这些忠诚不二的老部下。
这次重返霸西,李授的心情似乎相当不错。
关键这次他跟谯恭谈得也不错。
那位自称“樵叟”的老头,是自顾延太师之后,当世硕果仅存的大德之士。李授早年随父亲李乡治霸西郡时,对其奉若神明,礼敬有加,常登门求教。那谯恭虽对李氏皇室没有好感,但感于李乡父子诚意,还是替他们出了不少主意。
李授登基,对谯恭亦是恭敬,多次邀请入朝。只是人家说什么也不来。无奈之下,李授便给了谯恭一个尊号,称其为“仙老”。
这次,至少仙老没再提出让李授尊晋攘夷的建议。
毕竟石赵称霸中原,已成既定事实。
这两天,董焦一直跟随李授父子身边,谯恭给出的建议,多半是富国强兵之策,在外交方略上少有言及。甚至对当前争议最大的“联赵伐晋”这一决策,也未明确表示反对。
不过,李授好像已读懂谯恭的弦外之音。
当董焦紧随李授策马骑上一座山垭,李授忽然驻马停下,转头对他说:“仙老年纪大了,说话越来越含蓄,但他的态度显然已与早年大相径庭。”
“是啊,是啊,我也看出来了。”董焦随即道,“他认为晋室暗弱,已无重返中原之可能。”
“恒卿,这方面,你确实不如德长啊。”李授扭头看了看停在身后数十步远处的卫队,侧过身对董焦道,“咱们的太史大人,早就说过与仙老相同的话,可当时你们谁认真听了呢?”
“对对对,是微臣马虎了。”董焦赶紧认错,“这么说,仙老本意也是既不联赵,亦不伐晋?”
“仙老所言,自古唯有听说联弱抗强,哪有联强欺弱,最后还能得善终这样的例子。你以为这话说的是什么意思?”李授问。
“石赵此时联合我们,未必出自善意?”
“石赵国力正盛,必东向攻晋,此时他要与我们联合,不过是怕腹背受敌罢了,岂是真有与我联合之意。若晋果真被其所灭,咱们恐怕就只能落得个兔死狐悲的结果。”
“陛下明鉴。”
“你真以为我已糊涂到那个地步?”李授勒住来回踱步的枣红战马,瞥了董焦一眼问,“朝中就此事争议不休,有几个是真为国家利益考虑?不过是自己的地位罢了。”
“陛下,这?”董焦听得一愣。
“反倒是仙老,还有晋寿侯这样的人,他们并无地位权柄之欲,说的才是肺腑之言啊。”
“陛下,微臣……”董焦听得额头冒汗。
“你不用紧张。”李授抬头看向前方,“你是小心稳重之人,从不在朝中结派,对朕也忠诚,但看人看事,未免局限。”
这句话不紧不慢,语气也不轻不重,却犹如一声闷雷,猛地敲醒了董焦。
他马上意识到,陛下语带暗示,朝中定然是出什么事了。
可能是什么事呢?
他一时感觉毫无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