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在模仿李公子平日里的一举一动。
取书,架笔,砚墨,斟茶……
身为侍女,青伶时常帮公子做这些事,但公子也很奇怪,每到夜间,便不让青伶侍奉。他在夜读和打坐修行时,总会喝茶,每每自斟自饮,而且几乎总是同样的动作。
就跟屋里这人动作一样。
青伶看得一头雾水。
但她也确信,屋里之人绝非李昧。
尽管看不清面貌,但看那人身形姿态,至少也有四五十岁年纪,绝不会是二十出头的青年。
刹那间,青伶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惊人的念头:此人莫非是鬼。
“吱呀。”她猛地推开房门。
那人猛地转身,一条柔软而坚韧之物已袭到青伶眼前。
青伶挥刀劈去,金铁交鸣,那东西“噹”一声弹开,竟没能斩断。
接着,那人便欲夺门而出。
但青伶哪肯就此放过,当即身形闪动,堵住房门。不料她动作虽快,那人却也不慢,转眼便已到了窗口,像是要破窗而出。青伶快如清风,又一刀拦住那人去路。
她将双柳同时舞起,快如闪电。而那人身如鬼魅,却总能从密不透风的刀光下瞬间滑开。
小小厢房内,两个同样快得不可思议的人影就这样打作一团。
不过,青伶始终也没看清那人面孔。
因为对方转身之际,长发便已散开,披散的长发随风起舞,总是掩住面庞。甚至就连此人手里所持何种兵刃,青伶也未看清。
那像是一条软鞭,却尖端略粗,宛如蛇头。
可软鞭几次与双柳锋刃相交,皆未伤及分毫,显然亦并非寻常之物。
而且青伶发现,那条奇怪的长鞭并非像是执在此人手里,而像是从他胳膊延伸出来,仿佛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影子般的怪人出手如电,但无声无息,连一点动静也没有,令人防不胜防。好几次,那条软鞭明明就到了青伶面前,却又莫名抽回,也让青伶惊出一身冷汗。
最后,那人似乎找到青伶一个破绽,鞭子在她双刀上一个回旋,竟把两把刀同时缠住,接着“啪啦”一响,双刀便钉在了木窗上。
青伶正感惊骇时,那人却早已趁机跳出房门,上了屋顶,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此后,只要李昧公子不在,此人必定出现。而且每次都是夜深人静,每次都是同样举止。青伶也总是会尝试去抓他,让他露出原形。
不过,每次她都是以失败告终。
青伶最初本想告诉公子这件怪事,但当李昧公子第二天从山上回来,看着一脸精神,青伶心里就莫名地来气。于是到现在也没跟他讲。
不知为何,她有一个顽固的念头,非得抓住那怪里怪气,但好像又没什么恶意的“魅影”。她一定要当面弄清他的身份,以及目的。
在此之前,绝不跟李公子提起这事。青伶早已拿定主意。
这次,她要用李公子教她的红绫,来对付这位同样使用软鞭作武器的怪人。而且她身上还藏有秘密武器。
将近戌时,四周已只有一片蛐蛐声。
她听见轻微的,像是树叶落在草枝上那般大小的脚步声从身后响起。
果然来了。
青伶偷偷摘下红绫,头也不回,反手就朝“那人”挥去。
但当她转头,却见红绫末梢在夜空中打了个转,结成一团。她快速收回,却见人影已落在她前面不远。还是那个奇怪的身影,还是那个熟悉的装扮。
那怪影旁若无人,就像根本没看见青伶似的,转眼便跳下屋顶,站在了东厢房门前。
青伶不甘认输,也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瞬间便落在院内。
但当她刚朝那人伸出手,准备去抓他,对方却已推开门,进到屋内。
看得见,摸不着。
青伶越发不甘,不就是快?
她跟进屋内,红绫再度出手,就要去缚那人。
不料那人只是微微一晃,身子就已到了另一边。接着,也不管身边还有个老跟他打岔的,便开始了跟从前一样的古怪举止。
他又开始学着李昧公子平日在屋里的各种行为。只是举手投足,依然如同鬼魅——时而端坐书案,动手“翻阅”,时而“拨弄”火炉,似在烧水斟茶。
他显得心安理得,有条不紊,却不过只是如同梦游般比比划划而已。
这次,青伶拿定主意,誓要看清此人面庞。
她早已发现,即便面对面,只要自己不唐突地采取过激行为,这人似乎并不会有啥反应。
他好像根本没拿这个总跟他纠缠不休的小姑娘当回事。
青伶暂时收起红绫,待那怪影再次进入旁若无人的状态。她瞅准时机,忽然闪到他面前,挡住他要去的方向。
“哒。”
早已捏在手里的火折子猛地燃起。
总算面面相对。
这一看去,不料却把青伶端是吓了一跳。
火光中,那张面孔轮廓不清,五官不明,却又那么熟悉。
就像是李昧公子的一张脸被画在了纸上。
只是无端画老了二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