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盛都城。
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由四名虎贲骁骑前后护卫的双辕马车驶进了梨花巷。
最终,乌漆白顶的马车停在了长史府大门。
乐福下了车,径直走向大门。
他前脚刚进门,不远处一名商贩模样,汗巾遮住半边脸的男子便背着褡裢经过长史府。
远远看了一眼那辆十分显眼的马车之后,此人放慢脚步,靠墙站定。前后瞧了瞧,见附近无人,他随即抬起一只手,摊开手掌。
很快,从衣袖里便爬出一只乌黑多毛,蚕豆大小的蜘蛛。
蜘蛛停在掌心,轻轻摇动螯肢。
商贩将蜘蛛抖落在长史府外墙,然后再前后看了一眼,便转入一旁青石小巷去了。
蜘蛛顺着围墙上爬,不一会便翻上墙头,消失不见。
长史府书房,宽袍麻履的诸葛逊将乐福迎了进去,“尚书令打探到的消息如何?”他一边请对方入内,一边开口问。
乐福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神情有些怪异地对诸葛逊道:“不太妙。”
“如何不妙?”诸葛逊有些担心地问。
“太子回话说,此次陛下半途改变行程,事先压根儿就没跟他说啊。”乐福忧心忡忡地回答道。
“怎么会这样?”
“我想,陛下一定有什么事不想让人知道。”
“就连太子也不能知道?”
诸葛逊将乐福请到榻上就座,又唤下人呈上消暑解渴的冰茶冷饮。
“是啊,什么样的事,是太子都不能知道的呢。”乐福一边落座,一边像是自言自语道。
“怎么,尚书令有所担忧?”
“我们这些人,风风雨雨摸爬了半辈子,好不容易安生下来,都不愿再多事,不是吗?”
“可事情总是没完没了,又哪有尽头呐。”
“谁说不是呢。”
“尤其你尚书令,如今军权在握,又是太子老丈人,恐怕休想再有清闲日子咯。”
“德长,你就别来取笑我了。咱们相交多年,知根知底。你知道,我就管管钱粮还行,哪是统兵之人。再说了,我就不是个喜欢揽事的人嘛。”
“是是是,你是被逼无奈,身不由己。”说着,诸葛逊嘴里一阵哈哈。
不一会儿,下人送来喝的。诸葛逊就叫他们放在桌上,然后令其退下。
“我与尚书大人说说话,不得教人打扰。”他接着又吩咐道。
待下人离开书房,诸葛逊脸色转为严肃。他嘴里轻声嘀咕,缓缓道:“实不相瞒,并非尚书令大人感觉迷茫。霸西旧属亦多有此等说法。唉,自从国师改制宫禁,看着是为保护陛下安全,可也让陛下与故旧臣属逐渐疏离,好像在君臣间从此隔开一道帘子。”
“你说得太对了。”乐福当即表示赞同,“就是这感觉。咱们跟陛下被一道帘子分隔开来,已经是看得见,却摸不着啊。”
“别的不说,尚书令主管军务,可军队调遣之权却在宫中。只要令不出宫门,则大人只能束手待命,没一点办法。若真有什么事情……”大概觉得后面的话无须出口,说到这里,诸葛逊便趁机端起茶杯喝了起来。
乐福看了看这位曾经的“谋主”,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却也端起冰茶喝了一口。
不过,他来找这只老狐狸,不就是为寻求共识,寻求帮助的嘛。
“是啊,咱们这位大国师杀伐果断,匡扶有功,都没得说。就这行事诡谲之风,总让人难以适应啊。”乐福一边喝茶,一边不无忧虑地说,“前些日子,犬子乐庆还跟我说,国师弟子聂玉琅此次随太子去了阆州。可我府上管家毛禁刚从酆城传来消息,说他在那边打听到那绸缎商家的小子在无明殿主持重建,日夜操劳,连山门都不曾出。这一东一西,竟同时出现了两个聂玉琅?”
“有这等事?”诸葛逊听得一脸诧异,不敢相信。
“若是自别处得来这消息,我却也不敢信。”乐福又抿了一口冰茶说。
“你是说,这里面有名堂?”诸葛逊小心询问。
“无明殿毕竟是真乙道教圣地,由他国师负责打理,本无可厚非。只是,他属下弟子若各个皆以妖法诡术参与政务,却似不妥。”
诸葛逊轻轻点头,似乎对乐福的态度大概有了数,“想当年,青峰山顾太师当政,青衣卫只负责护卫皇帝安全,从不干预朝政。”他说。
“是啊,朝政是朝政,教务归教务。岂能混淆。”乐福冷哼一声,不悦之情溢于言表。
诸葛逊看在眼里,随即附和道:“在这件事上,我跟尚书令看法完全一致。”
“多谢德长。”乐福抬眼看了诸葛逊一眼,接着又是一声长叹,“唉,朝中若总是这般任由邪术当道,朝纲如何能正,君威如何能立?”
“尚书令且莫着急,此等伎俩,难登大雅之堂。随他去吧。我这里倒有一个好消息,正要告诉大人您。”诸葛逊不紧不慢地说。
“什么好消息?”乐福问。
“晋寿侯已同意进京,待陛下回来,他将于朝堂之上公开表明自己立场。”
“真的?”
“嗯。”诸葛逊点了点头。
“太好了。”乐福大喜,“安厚兄还是坐不住了啊。”
“是啊。晋寿侯一旦开口,朝中翻天恶浪,必然为之一靖啊。”
“对了,德长老弟,”乐福心里想着自己给董焦送去那封信,不知到底有没有起作用。如今至少明面上,朝中两派势力已逐渐露出峥嵘,“晋寿侯此番入京,会不会是应陛下之邀?”他问。
“这我可就不知道了。”诸葛逊道。
“要不这样,朝会之前,咱们见上一面,先商量出个子丑寅卯,也好保持一致。”
“就从尚书令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