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夫人闻言笑容更甚了,直道:“好,妈妈这就给你做,你先陪你爸爸等一会儿。”
区乐珺目送区夫人离开,这才到了区世懿面前,恭顺地行了一个礼,“爸爸,我回来了。”
区世懿看了眼区乐珺,又向妻子离开的方向瞧了瞧,心下了然,指了指身边的座位,“有什么事,坐下来和爸爸仔细说说。”
区乐珺坐下后,省略了所有铺垫,上来就是开门见山道:“我觉得马老爷子是到了该颐养天年的时候了。”
区世懿原本正打算喝口茶水,杯子刚拿起来就听到区乐珺这番话,动作不由一顿,诧异地看向她,印象里女儿并不是对这些感兴趣的人。
“这...”区世懿一时拿不准,先笑呵呵地问道:“怎么啦?小宝怎么突然有这个想法了?”
区乐珺垂下眼睛,半晌后才闷声道:“我昨晚差点失去姐姐。”
昨晚?区世懿轻皱眉头回想了一番,不确定道:“是以屾那件事?”
区乐珺嗯了一声,随后恹恹道:“马老头的手伸得太长了,这让我有点烦了。”
“嚯,你口气不小。”区世懿倒是没制止,悠闲地喝了口茶,随后问道:“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想法?”
区乐珺先是抬眼看了看吹着茶汤热气的父亲,又默默把眼睛移开,淡淡道:“爸爸总说以修哥是马怀森的刀,但我想,他何尝不能是我们的刀呢?”
区世懿的动作又是一顿,茶也不喝了,将杯子放回桌上,沉声唤了句:“珺珺。”
区世懿一直是个慈父,总是会用小宝亲昵地称呼区乐珺,他对这个孩子素来很疼爱纵容,像今天这样叫她,是很罕见的。
区乐珺正视父亲,直言道:“爸爸你明明有能把以修哥牢牢攥在手里的办法,你只是不用,不是不能。”
区世懿没了声音,眸光沉沉地看着女儿,嘴里像在咀嚼东西一般动了动。
就在两人僵持时,区夫人端着托盘过来了,砂锅里是海鲜粥,还有些简单的清口小菜。
“最近闲来无事,我在网上看教程学做了些小菜,你爸爸说吃着爽口,我就顺道拿些给你尝尝。”区夫人把托盘放到桌上,敏锐地察觉出了父女二人间的气氛不大对,装作无知无觉漫不经心道:“你们父女俩刚刚在聊什么呢?吃饭呢,有什么事一会儿再说。”
说完区夫人给区乐珺盛了一小碗粥,把筷子塞到她手里,慈爱地笑道:“小宝等饿了吧,快吃。”
区乐珺看了父亲一眼,将刚刚的话按下不表,只接过母亲递来的粥吃了起来。
区夫人充当着父女间调和剂,拉着区乐珺说起了家里最近的事,并三不五时地引区世懿加入她们的对话。
等到气氛恢复的差不多了,区夫人细细打量了女儿的神情,知女莫如母,虽然她不知道区乐珺今晚回来是为了何事,但她知道区乐珺这回是势在必行。
对于区夫人而言,现在没有比区乐珺在她心中更有分量的人事物,女儿的事她自当成全。
所谓事缓则圆,谈判到针尖对麦芒的时候往往得停一停,等双方都心平气和了再继续,理智又重新占领决策的高峰时,才能有商有量。当然,威逼利诱则相反,越是头脑发热,越能引君入瓮。
“你今天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区夫人嗔怪地点了点区乐珺的额头,站起身对她说道,“我去你房间看看还有没有需要换的,你呀你呀。”
宅子里的佣人每天都会更换用品,即便是没人住的客房也是一天一换,根本不存在需要区夫人亲自去看的情况。
父女二人心知肚明,这是区夫人把独处的时间交给两人。
六十几年的夫妻,区世懿还能不知道夫人的心思,方才分明是帮着区乐珺来攻略他的,无奈地瞅了她一眼。
区夫人侧过头,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好好说,得到区世懿点头后,这才上了楼。
“你想用你哥哥做饵吧。”区世懿叹了口气,长子死了这么多年,他实在不愿意再拿他出来,自揭伤疤,实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区乐珺搅动着碗里的粥,心想:死去的白月光是一生逃不开的梦魇,尤其是被自己失手杀死的。
“罢了罢了,都随你吧。”区世懿见她铁了心,无可奈何地站了起来,“你哥哥的房间一直保留着,他生前用的东西也都在,你想要什么就去拿吧。”
“谢谢爸爸。”区乐珺把粥放下,跪到了地上,行了最高规格的礼。
区世懿看着伏在地上的孩子,忽而有些记不起长子的长相了。
他的第一个孩子,与妻子磕磕绊绊养大的孩子,陪伴了两口子三十多年,明明在长子离世时他是那么的悲痛欲绝,恨不得要全天下的人都和他一起陷入悲痛中。
即便小女儿的降世也没能扑灭他心头的火,可他的小女儿像一块小小海绵,浸满了时光,逐渐膨胀到把他心口那处残缺填补了。
他为了女儿的顺遂平安放弃一腔恨意,带着妻女远离了旋涡中心,如今兜兜转转,仿佛是死去儿子冥冥之中的指引,他似乎又要走回他未完的道路上。
区世懿这一刻已经分不清他究竟是为了长子,还是为了幺女,亦或者是为马怀森、莱姆斯与他三人时代做个正式的谢幕。
他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地往房间走,临到区乐珺身边时,停下脚步,“爸爸会帮你的。”
区乐珺目送着父亲回房,她一直知道父亲因为她而选择忍气吞声,放弃为哥哥报仇始终是父亲心结,没曾想,因缘际会下这个结终究又重新摆到了父亲的面前。
她站起身,抬眼往窗外看,今天好像是十五,穹顶上的月亮投影格外的圆。
首都的天空都是假的投影,地下建筑的智能窗户里也有着自己的天空投影。
U30-1A病房的窗户上此时有些和区乐珺眼中一样的夜空,一轮圆月透着冷光,撒进了病房内,照在了甘棠的脸上。
正闭眼休息的她似乎被这光搅扰了,下意识地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继续做梦。
梦里一片白茫茫的,有些奇怪的声音,咔哒咔哒的响,忽的,白雾中有一个巨大的影子穿梭其中。
那影子越靠越近,待到她面前时,竟是一只小山高的机械巨蟒,在她还没反应前,伸出了尾巴缠上了她。
说来奇怪,粗壮的尾巴只绕在了她的脖子上。
那尾巴一点一点的用力,她几乎要喘不过来气,只得张着嘴使劲呼吸,直至把自己从梦里呼醒。
只是她一醒来,比梦境更惊悚的事发生了,真的有东西缠住了她的脖子,冰冰凉凉地,那东西也在用力,这一回她是真的喘不上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