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亦顺着常念的目光看到了一个身穿火红外袍的女子,问道:“那就是你说的小镇丫头?”
常念点头,理所当然的回道:“对呀。”
沛竒也看到了那个英姿飒爽,一招一式都干脆利落的少女,用肩膀撞了撞常念,装着不满的口气的说道:“尼安安,你在外面这么说她,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常念不解:“我说的是真的啊,我们住在小镇上,她可不就是一个小镇丫头吗?”
自从中了箭就没再说过话的庆云,突然沙哑的问道:“你们不上去吗?”
沛竒好似被提醒到的样子,欣喜的说道:“对哦,我们可以上岸了。”
君亦冷冷地瞥了一眼庆云,伸手拉住准备往岸边走的沛竒,说道:“不着急,先走到岸边等着;上岸后需得立即用清水冲洗身上的血水,还要小心护住我们已经被侵蚀坏了的血肉;这会儿他们还顾不上我们,贸然上岸反而不好。”
沛竒听到君亦这般提醒,哪里还不懂庆云的用意,当即阴恻恻的说道:“庆云是吧,我记住你了。”
随着支援常懋她们的人越来越多,血池旁的局势被控制住。
常懋几乎是在确定血池周围的黑衣人没一个活口后的下一秒,就将手中的剑丢掉,一边朝着血池边走来,一边把双手的手心手背往衣服上擦了擦,好似担心自己手上的血渍弄脏了什么。
确认自己手上没有脏东西后,常懋才朝着血池中的常念展开双臂,笑容满面的看着常念,轻声说道:“妹妹,我来了。”
自被抓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常懋说这话之前,常念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可不知怎地,在听到常懋这一声极其温柔的话,常念的鼻尖发酸,眼泪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
常念带着浓浓的哭腔,唤道:“姐姐。”
眼看红衣少女要把常念从血池中抱起来,沛竒赶忙说道:“这位姐姐,尼安安离开血水后,要立即用清水洗掉她身上的血水,要小心护好她被侵蚀坏的血肉。”
常懋微微侧头看着站在常念身旁的明媚少女,道:“好,多谢。”
常念被常懋抱起来,身后的风信子、山葡萄等人连忙递上水壶和干净的衣物;
沛竒站在血池中看一群人照顾常念,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道:“没想到,她穿的那般清贫,对吃的东西要求那么低,却有一个真心疼爱她的姐姐。”
君亦:“嗯,也不奇怪,小小年纪就能说出‘国富民强,一屋二人三餐四季’的人,定然是一个内心富饶之人。”
沛竒哈哈一笑,道:“李袆殿下,您的护卫来了;我也要跟着我哥回去咯。”
朝着君亦拱拱手,道:“后会有期。”
君亦身上那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质瞬间回归,对沛竒的话,只是抿唇点头,未发一言。
重新回到常懋的怀中,常念感到无比的怀念和踏实,或许是一直高度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弛,亦或者是因为已达到身体承受极限,常念都还没来得及同山葡萄、豆荚子几人打声招呼,就直接晕了过去。
自从再一次将妹妹拥入怀中,常懋便没再让她从自己的视野中离开过片刻。
桃子毛、风信子他们都知道,这一次的事将常懋吓坏了;甚至他们在找到常念之前,都在想要是常懋突然发疯的话,他们都完全能理解。
就这么衣不解带的陪着常念一天一夜,常念终于再次睁眼。
常懋见她睁开眼,立马端来温开水,道:“妹妹,先喝点儿水。”
常念点头,感受到有东西在缓缓靠近自己的嘴边,但眼睛里却只有一个朦胧的大致轮廓。
常念:。。。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喝完水之后,常懋问:“妹妹,你有没有感到哪里不舒服?”
常念:。。。不舒服啊,那可多了,感觉哪哪儿都不舒服呢。
但话不能这么说,常念努力的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却依然看不清,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常念试探性的问道:“姐姐,什么时辰啦?屋里是没点灯吗?”
常懋抬头看向窗外正当空的太阳,一颗心控制不住的往下沉。
见常懋许久不说话,常念在心里感叹道:。。。“果然不能太了解一个人啊,你看看,我只是随便问问,姐姐就明白了我真正想说的意思。”
过了许久,常懋才好似找回自己的声音,安慰道:“妹妹别怕,我们现在京城,京城的大夫、名医很多,一定能治好你的。”
常念:“嗯,其实也还好,这不就跟你捡到我的时候一样嘛。”
“不过,也有比那会儿好点儿的,你看我说话就很好,没有口痴。”
常懋:。。。都到这个时候了,她还在想方设法的宽慰我。
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好不容易养胖了点儿的人,短短几个月就给折磨的不成样子,一股滔天的怒气在胸腔里腾起。
常懋不知道想什么入了神,房间中陷入了寂静,常念有些不太喜欢这样的氛围,便没话找话的问道:“和我一起被困的那些人,都还好吗?”
常懋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和对常念的心疼,柔声回道:“除了那个邻国的庆云王子有性命之忧以外,就是你、沛丞相家的女儿,皇帝的九儿子三人的伤势最重,其余活着的人都还好。”
常念的脑子仿佛是重启了一般,反应了很久才问道:“抓我们的那些人难道不是随意贩卖我们的?”
常懋:“那些人做什么应该都不会是随意而为的,邻国的王子虽多,但如果庆云死在我们这里,那么向我们发动战争就有了借口;而沛丞相家的女儿和七皇子,还有不少大臣家的后辈在京城不远处出事,皇权也会受到极大的挑衅。”
常念:。。。天天看着四方镇的那片天,还以为接触不到这样高度的事;没想到,不管在何地,这样弯弯绕绕的事,都不会少啊,
常懋接着道:“嗯,也正是因为那些达官显贵请走了全京城的大夫,我们都差点儿没能请来大夫给你疗伤。”
常念能感受到自己此刻的四肢还有身体都被什么捆住的,很有一副脖子以下高位截瘫的感觉。
常懋:“我们请来的大夫说她只能给你简单处理,真正要疗伤还需去请那些名医,所以我们打算在京城停留些日子,等到你的身体恢复一些,我们再回家,你觉得如何?”
喜提截瘫体验的常念自然没有什么太多的想法,当即回道:“都依姐姐的。”
常懋:“大夫说,由于你长时间处于极度饥饿又紧张的情况下,暂时还不能让你正常吃饭,你要不再睡会儿,我让桃子毛去给你弄点儿米汤。”
常念听到这话,也确实觉得自己挺疲倦的,便点头应下。
几乎是一秒入睡,常念都还没回应过来,便已经陷入了沉睡中,或者说她现在是处于一种叫‘嗜睡’的意识状态中更为贴切。
不知过了多久,常念再次从沉睡中醒来,是因为她听到了屴囵和常懋的争吵声。
屴囵:“你把她留在这里干什么?那些公子、小姐没有好之前,是不可能放那些大夫回家的,你上哪儿去给她找大夫看病?”
常懋:“义父,京城的奇人异士多,我一定能找到给妹妹疗伤的大夫。”
屴囵:“不用去找,我给她治。”
常懋:“义父,您一边翻医书一边给妹妹治,我怕来不及。”
屴囵:“这有什么来不及的?只要我说留她一口气,她就肯定断了不气。”
常懋:“义父,求您了,妹妹这次的伤很重,我真的怕来不及。”
屴囵的耐心一向不足,虽然对常懋的耐心要多一点,但也只是多那么一点点而已;
在看到常懋这般奋力阻拦,屴囵的语气陡然变的冰冷,道:“常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留在京城,是想查出那个地方的真正的幕后之主,你想替朽木报仇!”
“但你别忘了你才学了多少东西,你就想用你的螳螂腿去挡下一辆大马车吗?我劝你最好别不自量力。”
被义父道破自己的心思,常懋呆愣在原地,她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没想到,刚刚赶来的义父却一语道破。
屴囵:“我既然已经追到这里,就没和你商量,朽木我带走,至于你的去留,你自己决定,现在你是觉得你的翅膀硬了,我便不干涉你就是。”
“但是你给我记好了,你要是哪天死在外面,我和朽木是不会来给你收尸的。”
常念:。。。哦豁,此话一出,他还有什么拿捏不住姐姐的?
放完狠话,屴囵作势就要往床边走,一副要直接把常念从床上扯下来的样子。
常懋连忙跑到床前,挡住屴囵要去拉常念的手,道:“义父,我跟您回去,妹妹我来照顾就好。”
说着咚的一声朝屴囵跪下,道:“请您救救妹妹。”
屴囵见常懋软了语气,向自己妥协,脸上的神情这才软和了下来,有些语重心长的对常懋说:“懋儿,那幕后之人,不是现在的你能惹得起的。”
“你有一腔孤勇固然是好,但你是否想过,你和朽木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惹怒人家,你或许还有逃脱的机会,但跟着你的朽木,她能逃掉人家的残害吗?”
常懋听完屴囵的这些话,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死死的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屴囵:“俗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又何必急在这一时?”
“你还不满十岁,还有很多时间留给你,我不知道你到底在慌什么?”
“我以往是不赞同教你顾全大局的,但你既然亲自选了朽木作为你的家人,你就该对她负责才是。”
“这次她会遭遇到这些,你认为你是无辜的吗?”
最后这一句,彻底将常懋心中刚被常念鼓励着,建起的一个叫‘自信’的危房推倒,让她的心里成了一片废墟。
常念听到这儿,再也无法忍下去,当即说道:“姐姐,我饿了。”
常懋胡乱的将脸上的泪水抹去;转身拉住常念被布条紧紧缠住的胳膊,道:“妹妹,我马上去给你端米汤来。”
常念朝着模糊轮廓的地方笑的灿烂,道:“好。”
然后又道:“姐姐,等我好了之后,我们一起去报仇可好?你等等我,好吗?”
常懋:“对不住妹妹。”
“我真的恨,恨我自己没把你照顾好,也恨那个把你变成现在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