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震自然不知道，那是“六阳融雪”的特性作用，还以为杨毅是为了特地照顾他，耗费内力为他暖身，心中不由感激。

“方观察，我听闻地镜司的消息四通八达，大乾王朝中上至王族公卿，下至贩夫走卒，无不有知晓之处，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也只是好奇，如果不方便，那也不必回答。”

杨毅开口问询，实际上只是为了给枯燥乏味的路途打发一点时间。

方震想了想，便捡着一些不太保密的内容讲述给杨毅听。

“实际上，我们地镜司在内廷六司之中，规模最为庞大，按照天干地支五行之法排序，分设十三洲，共计300余人，由东南西北，四方‘镇抚司都卫’管理，那也是正五品的军职。

“镇抚司都卫专职管理统御各处观察使和提举，策划、攻坚案情，是负责具体事务的‘前线’人员，再向上则是由‘左司隶’和‘右司隶’，他们是大都监的代表人，平时大都监处于深宫内廷，很少外出，所有重要指令都是由他们代传。”

“除此之外，在地镜司中专门一股势力负责消息的收集、整理与扩散，那就是几乎从未露过面的‘少都监’，我们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但是谁都无法忽视‘少都监’带领的这一支情报队伍。”

“我手上那只蜂鸟，就是专门用来与‘少都监’单线联系的，‘少都监’隐藏在地镜司中的势力，擅长一种叫‘诡听’的巫术，他们外表看起来和寻常地镜司人员并无差别，但是种下‘诡听’之术，就相当于‘少都监’的分身，这是一种极为可怕的‘巫术’。”

“按道理，巫师道的境界划分，比我们的武者道更加难以跨越阶级，没有达到神术境之前，根本难以施展巫术，但是‘少都监’却以‘血灵’之法，让‘诡听巫术’，种植在那些连巫师道第一重‘螟蛉境’都没有的提举身上，从此便可称为‘少都监’的耳目。”

“这种‘诡听巫术’，可以让被种植者，毫无所觉，并将‘所见所闻’的信息全部直接刻印在‘血灵心印’中无法遗忘，被种植巫术的地镜司人员当然也可以抽丝剥茧，将自己有用的信息呈报给‘镇抚司都卫’，但他们更大的作用，是当‘少都监’想要寻找什么信息时，能够直接从‘血灵心印’中抽离出来，成为‘少都监’的工具。”

“这门‘血灵’之法，据说是由内廷之中传出来的，所以有人猜测‘少都监’就是皇族中人，但谁也无法肯定，别看你跟我在这里侃侃而谈，很有可能我所说、所想、所见，已经全部落在‘少都监’的‘血灵心印’之中，可供他随时取阅。”

“‘血灵心印’的隐晦之处，就在于你明明已经是‘受术者’，却根本无所察觉，‘诡听巫术’的查阅，也有着严格的级越之权，除了‘少都监’外，‘大都监’也有着完全掌控的方法，但是‘左司隶’和‘右司隶’都只有部分级权，‘镇抚司都卫’甚至没有级权查阅。”

“最终，靠着‘观察使’和‘提举’的四方奔走，又有隐藏在深处的‘诡听巫术’，就是用这种方法，地镜司将大乾王朝所有的消息编制成一张笼罩在所有人心灵上的大网，这支由‘少都监’负责的隐藏势力，就称作‘诡网’。”

“皇族特许，呵！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是一种讽刺，江湖上称呼我们为‘大乾走狗’、‘王朝鹰犬’，也并非只是胡言乱语……”

方震仅仅是想到自己有可能也是一名“手术者”，心中就极为不安，地镜司之所以被江湖人士所不耻，“诡网”的存在，绝对是一个最大的因素，谁也不希望自己的秘密被“王朝”掌握在手中。

杨毅一听，便琢磨过来，这不就是前世的“大数据存储”和“精准关键词查询”吗？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居然能用巫术就构造出如此庞大的“数据库”！只是这些存储用的介质，并非是一块块的芯片，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只听方震语气中极为抗拒，又隐带恐惧的话语，就知道“诡网”肯定是“人嫌狗憎”，也难怪江湖上对钦天监和地镜司，抱有了极大的恶意，一个是喜欢打小报告，另一个喜欢写日记本。

“我之前想办法，让偶遇的域外商人，帮忙将受伤的杜都卫送去了新洲，也不知现在如何了，方观察在山阳府执行任务时，不知有没有听说？”

“我还未曾听说，不过新洲那边的观察使肯定已经将消息汇报上去了，毕竟域外商人本就是我们绝对监视的一个部分，杜明威被域外商人送到新洲，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肯定都已经被新洲的地镜司观察使知晓了。”

方震摇了摇头，别看他现在这么狼狈，他可是跟杜明威同一品级的官员，而且身负“皇族特许”的绝对特权，比起一般的五品官还要大上半级，直呼杜明威的姓名也是理所当然。

“不过，现在有个不好的形势，永王李存浩自皇京秘密出走，牵扯到了王朝内部的一些隐秘势力，加上北洲失守，这些对王朝并不忠心的势力已经在蠢蠢欲动。”

“现在王朝内部也急需1个人来扛起‘北洲失守’的责任，一是为了稳定民心，二也是为了将既定事实的责任推卸掉，杜明威在这个时候出现在新洲，并不是什么好事。”

方震在地镜司混迹多年，江湖上的人情世故、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早已看得明白，整个北洲一系官员和府军，忠心王朝的已经全部被永王在天河边上砍了头，或是被烈阳帝国攻破府城抓出来祭了旗，不忠心王朝的如王肃庭之流也早就投降了。

官家也好、内阁宰相潘宏也好，都是急需找1个出身北洲，品级又过得去的官员背锅，推出来杀头以泄民怨，同时也是震慑那些蠢蠢欲动的隐秘势力，而在这个时候，杜明威活着到了新洲，尽管从种种迹象看来，他是有功之臣，可王朝的统治需要的是他的头，而不是他的功，这就是无比黑暗的政治。

杨毅微微皱眉，说实话，他当时还未曾考虑到那么细致，被方震此时分析起来，就觉得自己当初好像有些莽撞了，但仔细一想，杜明威那个时候已经是性命垂危，就算“九转还魂丹”吊住他的性命，没有一个合适的环境，根本活不下来。

如果杜明威跟着他们一起东奔西跑，怕是早就死在了路上，连尸骨能不能运到大乾境内都是问题。

“杨毅，你放心，只要我们能回到大乾，我会请我爹出面为杜都卫请功，别的不说，你作为杜都卫临时举荐的将官，转战北疆数千里，击杀戎狄十万军，他绝对是有功的！”

裴红月看出杨毅心中郁愤，不由出言开解，同时瞪了一眼方震，后者这才尴尬的一笑，闭上了嘴。

黥面军持续向悬壁关移动，一刻也不敢停留，山阳关已经如此危急，悬壁关肯定也好不到哪儿去，他们停留一刻，悬壁关就有可能丢失，到时候，他们就真的成了北疆孤军，连个落脚点都没有，想要再绕行千里，前往更远的崇虎关，以他们现在的物资储备，几乎是没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