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至尾声,宁王带着众人上了游船三层。
按照往年游船的惯例,各家郎君或是献上舞蹈,或是弹琴奏曲,亦或是书法绘画,可自愿拿出一二才艺来展现自己,是为“送夏迎秋宴”。
“老规矩,不评品级高低、技艺优劣,各府正君凡是献上才艺者,皆有翠玉阁特制的玉佩一块儿。”翠玉阁是宁王手底下的产业,举办游船宴会,一来是宁王自身爱热闹,二来是为了在各府正君那得一个好名声,给她的翠玉阁开拓销路,她也能借此挣点零用银子。
至于自愿展示才艺的各家正君,则是能在这场宴会上赚一个德才兼备的好名声,算是双赢。
“今年的玉佩,是龟鹤团珠纹的翡翠制品,是为吉祥如意的寓意”,宁王让人呈上玉佩,一一送到各府正君面前品鉴,只见那玉佩上雕工精美,纹路精致,色泽通透圆润,是品质极佳的配饰。
“诸位也看到了,这玉佩乃是女子配饰,各位郎君若有给自家妻主添一件配饰的打算,这龟鹤团珠翡翠玉佩乃是极佳的选择。”
银兰男子配饰多为玉制,象征温润如玉、福泽绵延,而女子多为翡翠,以翡翠的质地色泽来判断女子的声望地位。
在座的都是权贵人物,爱面子也要名誉,如今这块翡翠玉佩一出,不少府上的正君心里都有了盘算。
展示自己的才艺,既能博得个好名声,日后自家妻主把这块玉佩带出去,和人谈起这块玉佩的来历,又能给妻主面上争光,岂不是两全其美。
江烛染对手串、玉佩、臂钏类的配饰有些兴趣,见那玉佩做工细腻,心道宁王为了她的零用银两可谓费劲了心思。
沈流烨看到那翡翠玉佩,脑海里想的却是江烛染曾经送给他的怀炉,一掷千金买下的南锦绸缎。
“王爷觉得这玉佩如何?”沈流烨低声问道。
“还不错。”
那就是感兴趣了。
展示完玉佩,宁王让人端上一个小坛子,“请各府准备才艺的郎君上前,这坛子里装了许多写了数字的纸团,每人各抽一张,字数最大者为第一位展示人选,以此类推。”
江烛染原本漫不经心的等着他们排出表演顺序,就见沈流烨也站了起来。
“阿烨?”,诧异于沈流烨也要凑这个热闹——这人向来喜静。
沈流烨对她扬起个浅笑,“我去把那玉佩拿回来。”
江烛染盯着他离开的背影,指尖摩挲着手腕上的菩提手串。
沈流烨,这样叫我怎么舍得把你放在离我远的地方。
一众郎君抽完了数,都各自去游船二层准备自己表演要用的东西。
宁王过来找江烛染的时候,就见她百无聊赖地摆弄桌子上的杯盏,“方才在一楼宴席上,我瞧着兵部尚书去找你说话,你们什么时候有交情了?”
“今日来时,才有的交情。”江烛染没有瞒着宁王的意思,毕竟孙尚书找她交谈,席上长了眼睛的都能看到。“做了点金钱交易。”
“嘶”,宁王拿了桌上的茶盏,一饮而尽,“不会是什么杀头的勾当吧?”
平日里懒得转一个弯儿的脑子,也不由的猜测阴谋论。
“不是,死不了”,这事若是办的不好,顶破天被皇帝厌弃。
“那就好”宁王拍了拍胸脯,“咱们姐妹几个,就咱俩志趣相投,我可不想给你送丧,你可得小心点儿”
宁王虽然纨绔,但和小命挂钩的事她还是很谨慎的。
“放心,本王总不会把自己搭进去。”她和孙尚书的事达成,她就有了开商会的本金,和富贾商户们建立最牢固的关系,堪称指日可待。
富贵险中求。
“总之,你自打有了夫郎,心里的主意就多了不少,我这当姐姐的就不啰嗦了,咱们有时间,一定要好好聚聚。”宁王一想到自己的八妹现在比自己聪明了,心里就生起了无限的伤感。
宁王原本是想潇洒的放下茶盏,起身离开,结果被江烛染一把拉住衣袖。
“八妹,怎么了?”
“你用的是我的茶盏,给我换个干净的来。”
好,一瞬间什么伤感都没有了。
宁王一脸嫌弃地看向江烛染,“老八,你个混账玩意儿,还敢嫌弃我,我还没嫌弃这是你用过的茶盏!”
“桌子上的这个我还没用,是你先喝的。把你喝过的拿走,换个新的。”江烛染笑着把杯子推到宁王面前,“好姐姐,我毕竟只是个妹妹,迁就我一点儿?”
宁王转身,挥袖离去。
小侍送来新的茶盏的时候,台上开始了表演。
一连几个上台展示的,有的作画,有的吟诗,直到沈流烨上台,江烛染才有了些兴趣。
“一曲《秋寒江影》献给在座的各位。”
古筝摆上桌案,沈流烨端坐一旁,指尖起势,奏响了第一个音符。
江烛染与沈流烨对弈、吟诗,但没听过他弹琴。
她也从没学过任何乐器,下棋、古玩与养花种草算是她为数不多的爱好,她穿越前的卷王生活也没有留给她用声乐陶冶自我的时间。
江烛染在音乐造诣上是个门外汉,但这并不影响她听美人奏曲。
《秋寒江影》是以银兰朝明轩帝时期的战争为背景,谱的是将军离家、故土不在、战死沙场的故事。
整首曲子曲调激昂悲壮,沈流烨也很好的诠释了曲子里的肃杀气息。
台下议论纷纷,最为感慨的,还是一个儿郎能够弹奏出征战的旋律,处处都是悲情,却又每一个音都在叫嚣着杀意。
江烛染从他身上似乎看到了点权臣的影子,一身倔骨,带着傲气的那种。
“桓王爷,您这夫郎,了不得啊。”翰林院掌院,自上船以来第一次上前和江烛染对话。
皇帝身边的重臣,一头的白发、两袖的清风,一辈子经历了不少事,看人的眼光也从没看错过。
江烛染见人皆是三分笑,迎着翰林院掌院的目光,她唇角的笑意丝毫没变,“钱掌院谬赞了。”
钱秩远心里清楚,门不当户不对,尚且有一丝可能成为佳侣,但两个原本就不属于同一类人,根本就没有情意相通的可能。
就像桓王这个纨绔,不可能和桓王夫这样连曲调里都带着风骨的人情投意合一样。
但钱秩远在宴席上始终关注着桓王妻夫二人,她看的分明,这两人极其合拍,且桓王夫明显在意桓王。
“王爷当真好眼光,如桓王夫这般的人物,堪称百里挑一。”
江烛染嘴里仍旧是那句“谬赞”,但目光所及,是沈流烨被风吹起的发带,是他冷肃的表情。
这样的人,是她生平仅见,而非百里挑一。
曲调结尾,是水滴江海的清澈小调,千里江边,他乡故知,深秋重逢。
沈流烨收了尾调,一曲毕,四下寂静。江烛染起身,看着沈流烨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王爷,臣侍这一曲,奏之若何?”
“极佳,古往今来,无人及也。”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称赞不绝。
钱秩远笑道,“千古绝奏,今日得闻一首,实乃幸事,夫郎可谓是音中仙人,难得一见啊。”
沈流烨自幼便学琴棋书画、刺绣舞曲,后来被沈家剥夺了展示自己的机会,曾经也不甘怨恨过,曾经也迫切想要证明自己,可如今真的达成所愿,反而觉得那些人的称赞,比不过江烛染一句“极佳”。
江烛染和沈流烨回到座位上,抓过他的手来回看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