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蒙蒙亮,尚未鸡鸣。
院内的屋门便已经打开,房内床榻上那单薄的被褥,实在留不住一丝热气,青衣小丫鬟便早早起床了,每天重复着烧水、劈柴、做饭的琐事。
此时,小丫头一边劈柴,一边喋喋不休,“李修远,你个败家子,自家米缸都见底了,还去施粥,我呸!你咋不叫大学士呢!比秀才帽子还大。”小丫头像是把怨气都撒在木头上,本就瘦弱的身体,此刻显的格外有力。
听到响动的李修远只是侧转了身体,又呼呼睡去。
小丫头名叫茯苓,也是个孤儿,早年李修远的父亲从外乡带回镇上的。
刚见小丫头那会,小丫头还有些陌生也不说话,一双乌黑明亮的大眼睛满是泪光,那纤细的身影惹人怜爱。
李修远总是想尽办法与她言语,怎么也没能得逞,直到几年前李修远的爹娘去世,小丫头茯苓像是感同身受才渐渐和李修远熟络。后来在李修远的询问下,方才知晓她父母死于一个名为鱼龙帮的江湖门派,说是为了一块白玉石头。
都说早起的虫儿有虫吃,而李修远却是只懒虫,每天日上三竿才会心满意足。
此刻,李修远翻了个身,脑海中又响起那个声音。
“茶凉了,我给你续上。”
又是这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出现在李修远梦里,已经不知道多少回了,李修远刚开始还觉得瘆得慌,后来久了也就没有再理会。
少许,李修远还是和往日一样,一个娴熟的鲤鱼打挺翻身下床,打开屋门,来到平坦的院子。
深呼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伸了个懒腰后,走出院门。
抬头便看到一个纤细身影弯着腰,双手拎着一木桶水,正在向自己走来,正是早起的茯苓,她应该是从桃叶巷那边的锁龙井打水回来。
李修远刚要收回视线,转身回屋想再睡个回笼觉,却被身前青衣小丫鬟叫住了,“你今早起来是不是忘了什么?是不是还要回去睡个回笼觉?”小丫头撅着小嘴一脸委屈。
少年听到丫鬟嗔怪,心里苦涩无法反驳,可自己的五脏庙此时却不争气的响了几声,茯苓见状佯装生气,“给你,饿死你这个穷秀才。”
茯苓说完,便从怀中拿了两个窝饼,塞给了李修远转身进屋。
少年接过窝饼微微一笑,拍了拍睡的迷糊的脑壳,李修远像想到什么,“差点忘了,昨儿和老李头约好去铺子的”
他回到屋内,从水缸抄起那条鲤鱼,将装入木雕的竹篓用草叶隔开,把那条命不久矣的鲤鱼放了进去背在身后。
少年一路小跑着,走过桃叶巷,在绕过望月台,李修远便听到远处传来一阵朗朗的读书声。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少年理了理过节才舍得穿的灰色儒衫,学着学堂里的学生摇头晃脑。
“养不教,父之过……”
读到这里,少年的脚步却慢了些。
桃源书院是小镇几个大户人家合伙凑钱开的,教书先生是个外乡人。那位先生教书的时候极为严苛,就连李修远自认为的读书种子也未能逃过先生的咫尺物。
再往前,李修远路过一座石牌坊,由于牌坊修建成四个面,当地人喜欢把它称为四面佛。
大渊王朝延续前朝礼崇佛教,其上便有诸多佛像雕刻,这也是伏魔镇历来各个名人县志。
上面小字已经认不全了,听先生说在一本地方县志的老书上,称这为大学士坊。
还是前朝开国皇帝的御赐牌坊,像是为了纪念历史上一位叫李太白大官的文治武功,后来前朝亡国了,当地的历任官员便开始篆刻一些小镇当地的名人义事。
此时,李修远绕着四面牌坊走了一圈,只见四个立柱下各压着一只凶兽,样子十分狰狞。
牌坊上之前的字已经被人涂抹、篡改过,少年将每一面最大的楷字连贯着默念了两遍,“往、生、极、乐,往生极乐。”
少年念完,心中疑惑,随后又虔诚道:“那样没有病痛、没有罪恶,人人丰衣足食的极乐世界真的存在吗?如果有,我想爹娘一定是去那里了。”
顿时,一股莫名虔诚由心而生,想必书写这四个字的人似乎别有用意,初见牌坊之人都会为之疑惑不已。
李修远对这些懵懵懂懂,从未深思,当然就算少年想要刨根问底,也是徒劳,先生对一个整日无所事事的人可没有什么好耐心。
过了牌坊也没有走多远,很快就能看到一棵枝叶繁茂的大柳树。
可能是刚刚下了星星点点的细雨,柳枝上的红布条在微风下轻轻舞动,打湿后的柳叶也绿的发青。
李修远停住脚步,放下竹筐,拿起昨夜用红布条抄写的佛经,系在枝丫上,从竹筐中取出竹香点燃,插在一旁的香炉中。
李修远跪在柳树前,缓缓念叨,“娘亲,您看我刻的木雕终于有些模样,前几日李老头答应我,给铺子里留下个空处,帮着卖一些,兴许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吧!至少孩儿好好的,饿不死。您和父亲就不用担心孩儿了。”
雨停了,李修远站起身,回望了一眼柳树。
春风里,一片柳叶被李修远紧紧握住。
镇上的老人常说这棵老柳通灵,可真没有觉得哪里神奇,只是少年想念父母时,寄托思念罢了。
相比而言老柳下的锁龙井更能让李修远感兴趣,锁龙井沿很大一圈,也极深。
顺着井边有个石头台阶,石头台阶的一端栓了一条铁链,不管有多干旱这里也没有断过水源,记得镇上的老人说这口井就是镇北桃花潭的一处泉眼,在没有建镇之前就便有了这口井。
传说伏魔镇有两只大妖,一只名猿的妖怪在南边的桃山,另一只说是蛟龙的大妖便锁在这井中,少年觉得新奇也就当个故事来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