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总觉得这次沉睡醒来后,秦钰看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
虽然以前就知道秦钰对自己很是依赖,出门在外,注意力多半都落在自己身上。拂晓也从最初的不自在,到后来的慢慢习惯。
往往他一回头,就能对上那人澄澈双眸。四目相对的一个眼神,那人就能明白自己要什么,贴心地将一切准备妥当,或者温和问上一句。
可现在那双眼睛却躲着自己,常常在自己回头时慌乱躲开,又在自己挪开视线时黏上来,落在自己身上不肯移开。
他照旧会在自己回头时,问一句,“怎么了?”也依旧能心领神会地为自己备好想要的东西。
体贴周全如常,感觉上却是大不相同。
起初拂晓还觉得他这模样有趣,时间长了就有些腻烦他的扭捏。
相较于当下他好似欲言又止的躲闪,拂晓还是更适应他往常,在自己不满训斥他看犯人时也能坦然且一本正经地盯着自己,说着怕自己偷跑的话,怀揣着小心思的敲打。
有偷跑前科的拂晓,往往会因为心虚而对此无法反驳。倒不是他喜欢被秦钰说教,至少那时的秦钰坦诚而对自己无所隐瞒,不似现在。
通过两人灵魂间的联系,拂晓能感觉到秦钰气血的躁动难静,也能猜到他可能因为血脉之力破封,引动了刚成年后还不算稳定的情期。
以往到万兽山跟墨上雪闲聊时,墨上雪跟他聊八卦,也会聊到些兽类的习性,他也跟着秦钰看了不少奇书异志,各方面都有所涉猎。
加上秦钰并没有对此刻意隐瞒,拂晓想要猜到这点不难。
但拂晓总觉得他在拿这件事遮掩什么。
这种感觉一开始还不强烈,拂晓权当他是在情期情绪波动不稳,所以对身边亲近之人更为依赖,比照秦钰第一次情期的情况,分了些本源力量助他静心,安抚他的情绪。
为了让秦钰安心,拂晓都收敛了自己对妖界的好奇心,陪着他在龙隐之地空谷的一处寒潭边待着。
拂晓生在寒潭之上的山崖边,常年经受寒冽水汽与刻骨劲风剑气洗礼,不畏这点寒意,却也不喜欢寒冷的水汽,但这能让秦钰缓解情期的躁动。
拂晓便也不吭声地陪他在寒潭边暂住,寸步不离地守着。
渐渐的,拂晓就发现秦钰不仅躲着自己的视线,连自己释出的力量,他也犹犹豫豫地不肯接受,最后却又克制不住地缠上来,揪着那点力量溯源,贪婪地想索取更多。
以往总喜欢不经意靠过来的人,现在总在无意识靠近后,慌乱而克制地拉开距离。
搞得原本都已经习惯了他宣誓主权般,刻意以一些亲昵的小动作靠近自己,警告他人不得觊觎的拂晓,都有些不自在起来。
剑修爱剑。
拂晓自认是灵剑中的上上佳品,秦钰这些小动作虽然总被他嫌弃,却也侧面衬出自己的珍贵,多少还是让拂晓有些自得。所以嘴里虽然抱怨,行动上却纵容着。
这对拂晓来说,是剑主对自己本命灵剑的看重,相当的正常,何况他们还性命相关。
可秦钰近来的表现,却让拂晓觉出点不对味儿来。奇怪是显而易见的,真要说却又说不上来。
他这惊惊乍乍的做派,惹得拂晓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不时被他突然的后退或眼神躲避而惊到,明明没有心跳,却常在那一刻感觉到一瞬的心跳漏拍。
眼看自己也跟着秦钰变得奇怪起来,拂晓心下烦躁,当即也不管秦钰是不是处在情期,情况特殊,直接抓了人拖到自己面前,逼他直视自己的眼睛。
“你有事瞒着我。”
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拂晓恼火地拽着秦钰衣襟,在他打算转头前擒了他下巴,重重钳制着,以疼痛逼迫他不得不将视线放在自己身上,一双眼直勾勾盯着那双还想闪躲的狐眸,好似要将人看穿,“看着我眼睛回话!”
眼见避不过了,秦钰只得努力按下纷杂心思,尽量让自己的心态如前。
但已经被人点破的遐思,到底让秦钰不能像以前那般坦然。
距那日被医官点破心思已经过了近十天,秦钰却没能真的想明白,自己对拂晓的感情,是否真的是医官所说的,情爱上的喜欢。
但无可否认的是,至少在身体层面上,他对拂晓是有渴求的,总是在分神时,克制不住地往拂晓身边凑,想触碰却又在最后惊神,慌乱无措地压抑身体上的冲动。
不是情期的特殊反应。
回忆往昔相处的种种,秦钰可以肯定地回答自己。
想要独占的心思不是作假,想要触碰的渴望更似本能,秦钰无法肯定这是否是情爱上的喜欢,亦或者单纯朝夕相处生出的依赖,灵魂相连衍生的本能。
秦钰还没能完全理清自己对拂晓是何种情感,谨慎肃正的性子让他难以轻率地将其断定为喜欢,更难轻易吐露一句喜欢。
他还不清楚拂晓的心思,怕这一句轻浮的喜欢,反而坏了两人之间的情谊,再难回到从前。
至少现在,自己还可以佯装一切都正常。
心思拿定,秦钰抬眸对上拂晓目光,黑眸澄澈而又不自觉地将目光放柔,“是,我有些事,现在无法对你说出口。不是有意要瞒你。”
话一出口,像是郁结在心的一口浊气被吐出,连日来的战战兢兢,忐忑不安,霎时安定,让秦钰思路忽地开朗,不再畏惧同拂晓对视。
不论是否是情爱上的喜欢,自己不愿放手让他离去是事实,不愿他被他人觊觎是事实,更不愿他看上别人换掉自己,这也是事实……许多的事实叠加起来,出于爱剑之心,出于友人长久相伴之情,出于生死与共不可分割之谊,要道一句喜欢,绝对足够。
目光描摹眼前人眉眼,一寸一寸,点滴刻画在心,与纷杂遐思重叠交织,景虽模糊依旧,似真似幻的那人,模样却渐渐清晰。
唇微动,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却在将出口时被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