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你的三弟!”连晋几乎是咬着牙说这句话,只是与对方意味不同。
“朕知道。”
“你还记得我参军那年说过什么吗?”
“朕记得。”
“所以送他走!”
“……不可能。”阜怀尧似是有些倦怠地半阖上眼,重复:“不可能。”
不仅仅是因为他应诺于他,更是因为他已经无法忍受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陛下!”连晋低声吼道。
“够了!”阜怀尧猛地抬头,眼神像是冰一样看过来,明锐,凌厉,不动声色,能让空气凝结成霜。
连晋惊得后退一步,踩到玉阶的下一级才顿住。
只是一刹那,年轻的帝君又收回了视线,看着手腕间廉价的手绳,阜远舟亲手系上的结,至今没有丝毫松动,他缓缓垂下手,明黄的袖摆掩住了艳色的手绳,另一只手仍是疲倦般的撑住了额头,睫羽覆盖的眸底的冰霜,冷丽勾魅的脸冷漠威仪七情不动,绝美不可方物,却像是没有感情的冰雕化身。
阜怀尧低喃:“朕有分寸。”
如他当日所言,他有能力锁住这个心魔。
连晋雕塑似的望着他。
阜远舟和宫清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一人怔怔站在玉阶上,一人在龙椅间倦倦扶额,两人之间气氛诡异,就像是刚刚爆发了一阵争吵似的。
琅琊“噌”的一声就出鞘了,阜远舟眼里火光一现,连身在旁侧的宫清都来不及反应,他就已经飞身掠至连晋面前,横剑一扫,“犯我皇兄,连晋你找死!”
在阜远舟看来,绝对是连晋冒犯了龙颜!
……他从未见过兄长这般好似筋疲力尽的感觉。
“误会……误会啊~~~”连晋被震得血气翻腾,赶紧往旁边一闪,不料一脚踩空,狼狈地滚落玉阶,忍不住骂娘——三爷一声清斥夹着内力就算了,他丫的境界还能高到精准地只用内力炮轰他一个!
阜远舟可不管他的语气多么无辜多么哀怨,腕骨一转,长剑侧掠,直追连晋而去,如有实质的剑气随着一个简单的动作汹涌而出,仅仅是擦身而过就能令人产生几乎窒息的恐怖感觉。
神才一怒,群雄俯首。
连晋总算明白这句话是怎么来的了,他于武功造诣上已属一流,自认只差对方一个台阶,可是此刻,哪怕他及时避开剑气中心运上护体真气,仍被震得喉头一甜,差点呕出血来。
阜远舟还没有罢休的意思,身影已在半空中,从上到下,剑光如万道水银泻地,密密重重裹来。
连晋一个撑身后滑,躲开的速度远远不及对方的剑光,宫清远在门口,此时大惊,刚刚切磋完,他自是知道对方的厉害,抬掌就想以内力截断剑气。
剑拔弩张之时,忽地一个清冷的声音插了进来,不紧不慢,不温不火,比起或惊或怒的三人,简直就像是在闲庭信步。
“远舟。”
短短两个字却让翻滚的怒气瞬间平息,阜远舟一个旋身,将犀利威势的剑招轻轻巧巧一收,一簇银光归鞘,蓝影翻飞间已经落到了玉阶之上,帝座之旁,半蹲在阜怀尧面前,他急急查看他的模样,“皇兄你有没有什么事?”
被宫清扶起来的连晋用近乎见鬼的表情看着阜远舟——他那种神情,那种神情……
那种强烈的尊敬和……
对方抓着他手的力道瞬间收紧,宫清诧异地看他一眼。
连晋连忙松开,敛去表情,佯装若无其事。
上首,阜怀尧揉揉阜远舟的脑袋,摇头,“朕无碍,只是有些累了。”
阜远舟明显不信,不过见兄长的确有些倦意,就没多问什么,恶狠狠瞪某元帅一眼,然后回头看向阜怀尧时脸色已是和缓,“那皇兄去睡一会儿吧,午膳的时候我会叫你,今天上呈的奏折没有十万火急的事,下午再看也行。”
“好。”阜怀尧淡淡应了一句,对另外两人道:“连卿和宫公子先回去吧,有事下次再议。”
连晋似乎受了什么刺激,一言不发地行礼告退,带着宫清出去了。
走出了宫门口到了寄存马匹的地方,这个素来吊儿郎当的元帅还是有些心不在焉恍恍惚惚的样子,牵马的时候甚至牵错了宫清的马,它旁边那匹跟随连晋征战多年的战马不满地打了个响鼻。
看四处无人,宫清拽了他一把,蹙眉,“怎么了?”难不成真的冒犯天威了?就算是江湖人,他也知道伴君如伴虎。
连晋回神,见他表情便知他想什么,冲他笑了笑,“没事,就是爷真的恼了也不可能砍了我。”天仪帝又不是昏君。
“笑得真难看。”宫清瞅了他片刻,点评。
连晋嘴角一抽,白了他一眼,不过拧紧的心也松了松,挥了挥手道:“真没事,我家爷有点小麻烦罢了。”
说着,他就忍不住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