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陡然转变,众人还没在华妃的死中反应过来,阜远舟豁然站了起来,足尖一点就拔地而起。
他的动作太快,连近在咫尺的阜怀尧都没看清楚人影,便听得一声龙吟,是琅琊出鞘,轰隆声紧接而至,安荣宫大殿内瞬间多了一个破洞,两个人影从破洞中凭空蹿出,剑影翻飞人形交错,招数令人目不暇接地打了起来。
和阜远舟打起来的显然也是高手,两人腾挪游移在屋顶,对抗的内力四散开来,击得砖瓦尽碎,一身黑衣的苍鹭带着众影卫呼啦啦落了一地,立刻赶到天仪帝身边护驾。
“有刺客!!!”
“——护驾!”
“……”
和阜远舟对战的人一见下面训练有素的禁卫铁卫瞬间准备挽弓搭箭,立即在铺天剑影里抽身而退,施展轻功向远处飞去。
“刺客”仅有一人,阜远舟见状,顾不得惊异对方退避的身法,提着剑毫不犹豫就追。
他们一跑一追实在太快,等阜怀尧急急叫影卫去助阵的时候他们已经跑得不见踪迹了。
阜远舟的轻功在江湖上不论年长年幼排名都算数一数二,就算对方抽手得太猝不及防,他也在越过几重殿后,在一处偏僻的高高的屋脊上截到了人。
四下里太过空旷,只有风声寂寂草木沣沣,阜远舟方才察觉这里是冷宫——自从德妃和他正名后废弃了的冷宫。
他眼神只是微微一沉,转眼就恢复波澜不惊。
此时剩下的半边夕阳已经完全揉碎进了叠叠的云里,天光不甘地黯淡成一片朦胧的橘红,像是燎原之火从天边烧开,恢恢云卷,漫漫凄红。
前路被截,那人停住脚步,凄艳的红在他深色的广裾长袍上铺洒了碎碎的色泽,染上了神态静雅的脸,他漆黑的发拢住一半,挽结成髻,用一只银箍束在头顶,手里拿着把黑骨扇子,依稀看得到扇面是一幅千山飞雪图,一眼望去好似二十出头沉稳却如四十的男子轻巧踩在一片琉璃瓦上,轻笑一声,声线晴朗,带着特别的魅力。
“武功高绝,智比圣贤,神才的风采果然不凡,上次见面未能认出,是江某冒犯了。”他笑道,自在翛然仿佛隐居人山中遇友,笑曰一句浮生闻名万千今日方得一见。
这赫然是曾有一面之缘的掌上轻扇江亭幽!
“前辈赞誉一句就要下一次毒,三番两次,此等好话,恕本王不敢妄听。”阜远舟嘴角含笑君子风度,好像方才那招招杀机的人不是他似的。
这一句说不出意味的“前辈”让江亭幽笑了笑,他合拢扇面,道:“江某也不过是替人办事,得罪之处,万望见谅。”
果然和之前的事情扯上关系了。
“前辈与世无争,何必来趟这趟浑水?”阜远舟挑眉道,心里暗暗忖度是什么人这么大手笔连宫妃都拖下水来要他的命。
难不成是他和苏日暮的仇人?不对……
“人生在世,哪能真的与世无争,情非得已的事情实在太多。”江亭幽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终于流露出符合他这个年纪的苍凉痕迹,被一抹笑云淡风轻掩饰而过。
“既然是情非得已,前辈大可抽身而去,毕竟以前辈的能力,有什么人能驾驭于你?”阜远舟温和浅笑的模样就像是真心替他着想,“若是有为难之处,本王力所能及,必会帮前辈一把。”
神才永宁王一言九鼎,这三言两语策反的话说得露骨又动听,若不是意志坚定的人,恐怕早已经蠢蠢欲动了。
江亭幽却是摇摇头,倒是有些遗憾的模样,“神才好意,江某心领,可惜身不由己,不能和神才把臂言欢了。”
一句话变相拒绝了阜远舟的提议,阜远舟也有些惊讶,毕竟能得他一诺,是可遇不可求的事情,莫非还有什么是江亭幽的主子能做而他做不到的?
心里好奇归好奇,不过不能为己所用,就没有必要太客气了,阜远舟峰眉轻拢,“可是本王想和前辈喝上几杯,前辈若不想留,就谅解谅解本王的拳拳恳切之情,冒犯了。”
江亭幽虽然仍是弯着唇角,身子却做好了防备的姿态。
对面甚是年轻的男子拥有无双的颜容,单脚踩在屋脊凸起的貔貅石雕上,银白的剑缓缓举了起来,笔直对准他,背景是大片大片一望无尽的橘红的火烧云,烈烈风声咆哮,撕舞着那湛蓝的衣袂和乌黑的长发,惟有颀长矫健的身影傲然挺立,如同一株仿佛永不会被凛凛寒风霜霜冰雪压弯脊柱的冬日寒松,他眉如远山,眼含曜石,一身凌劲就像是剑一样锋芒毕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