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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镇》第三章:双亲离世,岁福娶亲

979年五月,金母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沐浴春天的阳光,金父和育德去公社上工,岁福背着帆布包准备去上学。

金媳坐在院里拿着搓板正在清洗金母尿脏的裤子,旁边还摞着金母穿脏的裤子,散发着沼气池的味道。

惹的邻居家养的小黑远远的跑进院子里不停的舔。

或许金母是嫌臊的慌,手拿着拐棍使劲的往石头上敲,咒骂着:“当什么大孩?娃他妈?狗来都快把我的衣服叼走了,不会赶走吗?”

金媳并未理会。家玲在厨房里烧早上的鸡蛋汤和热饼,厨房里传来孩童成熟的焦急声:“民福,把大门外的柴给我拿些来,厨房的柴不够了。”

民福哦了一声准备出门,金母却说:“干啥去?做饭是女娃的事,男娃是干大事的,不要管,连个饭都做不了,以后到婆家还能干啥?”

民福继续回上房玩弹珠去了。金母放下手中正在清洗的衣服,手在上衣的下衣襟处稍微抓了抓,出门抱柴去了。

金母急的直跺脚:“干活的不干活,磨洋工,磨洋工!”

金媳也没有理会。

家玲做好饭端到上房,支好饭桌,再把金母扶到炕上,给大家盛好饭摆好筷子分别放在各自的面前。家玲再盛一碗端到院子里给金媳:“妈,先吃饭,趁热吃。

“你们先吃,我马上就洗完了。”

家玲又端回去放在桌上,大家都吃完,金媳还在洗衣服,旁边的饭已经晾凉了,家玲看了眼金母再看民福,民福起身:“我叫妈去。”

金母拦住:“不要叫,连吃饭都晓不得的人,还能干啥?”

家玲收拾筷子让民福收拾桌子,金母又说:“做饭洗碗都是你的活,自己干,男娃老干家务会变笨。”

家玲走到门口看了眼金媳,金媳起身端着污水去大门口了。

家玲嘴角上扬,眼睛瞪圆:“我把你个老不死的,梨木桌这么重,你把嘴闭上。”

金母气的直摔拐杖,家玲指着桌子看着民福,民福赶紧下炕,又看了眼金母迅速将桌子归放到地方,家玲把立在炕边的拐杖拿起来指着金母敲炕边:“老东西,再吼给你下生饭吃!”

金母用尽力气但还是显得很微弱,并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大的嗓音了。

她费尽力气看得出来想抓住家玲又挪不动地方,只好喊:“是不是你妈给你教的?”

“没处用就把嫌饭吃,少说废话,少放屁。”家玲摇头晃脑的挑衅

家玲拿着拐杖戳金母的腿,金母边骂边往后缩。

金媳端着盆回来了,家玲又捞了一碗热的端给母亲,等金媳走了以后,家玲让让民富去井里挑八桶水。

金母又挡在面前,话还没出口,家玲的竹棍已经戳到了鼻尖。

民福挑了一趟嫌累躲到南房玩气枪,临近中午,家玲要用水发现只有两桶水,站在上房冲着院子大声呼喊民福的名字,民福装作没听见继续玩。

声过三巡,家玲拿起竹竿满院子找,金母一看家玲怒气冲冲的找民福又在那絮叨:“一个女娃,一点女娃的样子都没有。”

家玲从厨房出来到鸡圈,西房,后院,马上要到南房了,民福从门窜出来跑到上房躲到了金母的身后抓着衣领:”婆,你给我挡住。”

金母张开双臂“不要怕,我看他今天还能打我不成?”

家玲站在东边的台子上面一手叉着腰高声说:“金民福,水还没挑满!”

“我不干,累得很,扁担压得我肩膀疼得厉害,你怎么不干?”

“你再说一遍!”

金母递给民福一个肯定的眼神,民福鼓足勇气:“你挑去。”

家玲大步朝着金母和民福走过来,民福抓紧了金母的肩,金母扶着门框站起来:“我看你今天敢动民福一下。”

家玲冲过来一个箭步绕道抓住民福的耳朵,民福疼的直哎呦哎呦的叫:“婆,婆,快救我。”

金母颤巍巍的靠着门站起来下石阶,心中想救而行为跟不上的样子惹的家玲哈哈大笑。

家玲丢下竹棍将民福按在水缸顶部,拳头一下又一下落在民福身上,民福哭喊着,挣扎着,但反抗似乎收效甚微。

还没有到生理期的家玲体格远远强于民福,民福只能一边委屈的啜泣一边挑水,浑身遍布着挨打的痕迹,宛如落魄的讨饭户,家玲开心的笑了。

金母的愤怒已经冲破最后的理智,一脚踏空直接从二台石阶上摔了下来,倒趴在石阶上,家玲憋着笑赶紧去扶。

金母站起来后甩开家玲说:“你等着,今天你大回来我一定要说给他们,让好好看看,他们不在的时候,你无时无刻的欺负民福。”

家玲冲着金母吐舌头又很大度:“你去吧,你爱给谁说给谁说。”

金母用手拍打门框咬牙切齿说:“把你个小婊子,以后给你找个烂透的要饭的,我叫你跳。”家玲蹦蹦跳跳的进了厨房,年幼的她还不知道这个妇人用了多么恶毒的话来骂她。

阳光走过房顶,正午很快就到了,家玲做好手擀面端到上房放到金母的面前,金母一把推翻在炕上。

家玲呆愣片刻叉着腰指着金母说:“婆,我惹你了,饭总没惹你吧,你把炕弄脏了,打算让谁收拾呢?”

金母摆出一副胜利者的姿态:“我不吃,你个小婊子做的饭肯定给我下毒了,你想害死我。”

一旁坐的民福努了努嘴:“婆,姐姐做的饭好吃的很。”

“这肯定给我下毒了想毒死我。”

家玲极其厌烦的看着面前的老妪,散落在炕上的面条,汤汁不断的渗进床单,一根根筋道的面条,倔强的支楞着过不了几秒都平在床单上了。

家玲阴下脸一步一步走回厨房蹲下身哽咽不止。

时间是副良药,孩童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过了一会又回到上房清理面条,刮下来,丢大鸡舍,鸡用飞快的抢食速度表达对家玲的感谢。

家玲叹口气嘟囔说:“哼,还不如给鸡吃了,鸡吃了还能多下两窝蛋。”

看着鸡都吃完确保母亲回来不会看见后才回屋说:“婆,你下来,我要晒被单。”

“我不!”

“你确定?”

民福看着没有硝烟的战争瞬息之间又要擦枪走火,赶紧连哄带骗把金母拉下炕扶到门外。

晚上金父和育德回来之前,家玲已经抹除了一天所有矛盾的痕迹。

待父母和爷爷都洗好手坐在桌前,家玲把饭放到桌上,再扶金母坐下来,老人虽不情愿被孙女扶但到饭点终究还是饿了,哼哼唧唧坐在金父身旁。

金父把烟锅靠近煤油灯点燃,一缕烟魂飘在饭桌上方,育德等金父又吸一口后说:“大,今天上面说明天要开始包产到户了,按人口分配。”

金父点了点头:“跟着指示干。”

历史的进程都会在最初的时候拥有美好的假设,但在结局又有多少是值得人炫耀的呢?

粮食增产的方式还没有显著的成效,但操之过急的管理确实不得不以人口红利的方式弥补技术的缺陷。

1980年,西北的土地纷纷划到个人的头上,育德和金父不用再去公社了,每天干劲十足,起早贪黑种庄稼。此时的每个人都认为在给自己干,能多干一点就是一点,和时间争力气,和天灾争产量。

建立在前一年南方土地改革的基础之上,金父选了玉米种在后面的石山上,自留地种了小麦。

夏天的风很快吹遍了西北的山岗,村里人在育德家隔壁的场里扬场筛小麦,一铁锨铲起来的小麦带着麦皮在烈日下像人为的沙尘暴。

村民戴着草帽,穿着衬衣,汗滴都被“沙尘暴”粘在脸颊上形成一股一股的泥绳。

土地干涸,人们不得不在裂开三厘米的地面上再铺上一层透明的塑料袋或者蛇皮袋,家家户户轮流用,用完放到大队保存好。

虽然是公用的,但每个人都很珍惜,因为没了塑料袋,那嗷嗷待哺,饥渴难耐,沟壑难填的土地爷,至少会拿走这一年一大半的辛劳。

粮食晾晒好后,每家每户筛选完,由村上统一按份额收粮,金家七口人,平均每人分摊97斤粮需要上交。交完剩下的连这七个人饱腹都成了困难。

日子越过越紧张,金母的病也越来越严重,嘴里永远在咒骂着金媳和家玲,但这个家这个氛围大家早都习惯了。

那是刚槐花盛开的季节,家里的存粮实在是快吃完了,岁福放学后带着民福和家玲去后山摘槐花,摘野果,回来由金媳做槐花蒸菜吃。

晚上吃过饭,金父没有点烟,屋里的煤油灯和屋外的萤火虫照亮着金家的里里外外,沉默中一声叹息。

“岁福,你这学期上完了就不上学了行吧,家里现在吃饭都成了困难。”

岁福没有说话。

生活的重担从来一开始会压到老人的身上,接下来会到成人,然后是孩子,最后是婴儿,一点一点压缩下去,对于大环境的困难而言,算是减轻了压力。

“不行,娃以后念书考学要当大人物的。”金母急的直敲拐杖

“饭都吃不起了,你还是少说话,说的越多,饿的越快。”金父厉声制止

其他人都在等示下,家玲拉着民福拎起槃笼出门了,育德和金媳低下头,金父也没有制止,不一会,民福拎着一大框红薯,家玲抱着一堆土豆回来了。

夜里,上房的门有人推开了。

“文全....文全...”

金父迷迷糊糊的睁眼,仔细一看竟是金母,金母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她站在门口不愿进来:“我走了,一辈子人活够了,这几年很难要扛过去,扛过去就好了,把岁福妈和玲娃好点,我....。”

金父从梦中惊醒,一身虚汗,转身看着躺在身边的金母,伸手凑到了人中。

金母走了,金媳和家玲无人哭泣,家玲甚至连孝都不愿意带。

伴着蝉鸣,这个可怜可叹又又可恨的老人彻底离开了,还给晚辈的是一片和谐和宁静,家玲被迫跪在灵堂,只觉得清静,未有半点难过,丝毫害怕。

盛夏的土是最好挖的,恰如金母这一生做人的轻薄一样,育德和村里的伙伴们连汗都没有滴,属于金母的永久之地就已经挖好了。

碑上写着金文全之妻,再没有其他内容了。

应该是有这个女人的真实名字才对,可这么多年,除了娶她进门时看过一次她的名字。

自那以后,她就是孩子的娘,育德不知道母亲本名叫什么,索性就这样吧,也没什么记得的,写上金文全之妻就行了。

育德看着金母的薄棺慢慢往下降落,心里渗出的悲凉让盛夏的风都感到爽快。

等翻过来的土再埋到棺上,育德跪下磕了头。

自此以后,金母的再也不会叨扰到别人。

回到家,金媳做好饭端过来,育德抬头看着金媳,金媳说:“吃点吧。”

育德接过饭端到了金父的面前:“大,吃点吧。”

金父接过饭却说:“以后岁福妈就轻松了。”然后大口大口的吃起嘴里。

金家还有六个人了,但是没办法还是要交将近700斤粮食,日子越来越难,衣服破了补,破了继续补。

岁福不读书了,金父经过挣扎,艰难的决定打算让家玲读到二年级,让民福读到五年级,金媳每天做好饭去门口的自留地里帮工。

年关将近,金父越来越愁,比起去年这个年过的很不是滋味。

岁福和育德正是有力气的时候,那些包产到户的地他一个人辛苦些就能干完。

金父计划让育德和岁福找个活到外面赚些贴补家用,但是去外地哪怕就是跨个县也要居住证,没有居住证根本挪不开腿。

附近没有活,就算是有了钱买粮食也要粮票,自行车要自行车票,布要布票,生活所需都要票,即便有钱没票钱也不过是纸罢了。

趁着天黑金父迫不得已只能带着岁福去后山里挖点野马铃薯或者人可以吃的野菜。

黄豆下来交黄豆,小麦下来交小麦,玉米下来交玉米,不管你种什么,总数是要交够份额的。

一斤油是要吃半个月的,没菜做饭用筷子沾点就好。出门的时候能吃饱就是最幸福的人。

魂无安放,家里剩的一只母鸡是家里难能可贵的宝贝,鸡蛋孵成小鸡,金父坐在石阶上,望着鸡满院走动心里又有了盼头,多养点,院子大,鸡靠天吃饭,废不了几粒粮食,给点水就行了。

金父看着看着竟有些满地不停找食的鸡,它们不像人,有道德和礼教的约束,它们眼睛只往地上看,找食,永不抬头。

家玲长大了,每顿只能吃五成饱,瘦了不少,自从金母走了以后,民福失去了嘴炮靠山,家玲指挥他做什么,他都会去做。

姐弟俩每天帮助家里做事,也去上学。二年级毕业家玲已经十二岁了,发展的风也随着时间吹开了举步维艰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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