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院里就传出了熟悉的声音。
那冲破天际的嗓音、高亮的嗓门让育德趴在了窗户上,看着儿子大步朝前迈进,金媳走到厨房门口:“你看我说啥,刚说着就来了。”
家玲添好柴站起身朝外看去,民福看见家玲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家玲回来了,你一个回来的吗?”
话音刚落,新永从厕所走出来,站在了鸡舍门口。
“我跟新永一起来的。”
民福瞬间拉下脸,一丝情面都没留,转身回了上房。
家玲看着新永尴尬笑了笑:“别理他,他就是比较犟的。”
新永摇了摇头,民福站在上房往后看了一眼对父亲说:“大,以后叫玲娃回来的不要叫常新永跟着来,看见就烦。”
“民福,人一辈子看不惯的多了,毕竟是你姐夫,你稍微收敛点。“
民福哼了一声朝四处张望:“福宝呢,今天过来不?”
“你去叫吧。”
民福站在西屋旁边的柴台上提高音调:“福~宝~来吃饭啦,姑姑回来啦。”
不一会岁福带着福宝和巧花一起过来了,巧花还是带着微笑,新永看见岁福和巧花礼貌点头示意。
福宝朝着民福跑去,民福张开双臂将福宝举过头顶又放下来,福宝体验着人动过山车,大笑不停。
家玲看着这一幕脸上露出了温馨的笑容,她忽然想到,要是没有小产,自己的孩子也快出生了吧,想到这心里一股失落萦绕蔓延,她看向一旁的新永,新永也在看着民福举着福宝转圈脸上带着羡慕的笑容。
家玲觉得心里没那么难过了,她安慰自己孩子以后还会有的,他们现在过的还可以,以后孩子也会像福宝这么辛福。
民福转累了放下福宝指着家玲说:“福宝,姑姑也回来了。”
福宝站在原地没有动,脸上带着陌生和期待。
家玲看福宝的反应像是很久没见她了,她走上前抱起福宝:“福宝啊,要不要吃姑姑做的炖猪蹄?”
一边说一边轻抚福宝的耳朵,福宝熟悉的记忆被敲醒,抓着家玲的腿叫着姑姑,院里,上房里,笑声一片。团聚总是短暂的,午饭过后,家玲又要走了。
“后秋了,地里也没啥需要准备的,要不你们今晚住下,西房现在没人住。明天回,让家玲陪着她妈说说话。”
新永拘谨的坐在桌前用脚碰家玲,家玲难为不已:“大,新永最近看医书学医,学的很认真的。”
育德摆摆手,笑了笑,又看了看新永,点了点头。
金媳站在门口目送小两口远去,身影淹没在杨桦林中看不见了,才抬起胳膊抹了抹泪:“我这又直又笨,善良心软的女儿以后可咋办呢。”
民福出来站在母亲身边:“妈,你这是干啥,过年不是就又来了嘛。”
金媳止不住的哽咽,新永和家玲走路回到家,月色已经铺满了整个常家村,刚进门,新永便开始埋怨:“下回早点回来,我实在是坐的难受,不自在。”
“哦,你不自在,你以为我在你家自在,一天你就受不了,我就应该今天住下,明天再回来。”
“你搞清楚,你是结了婚的人,晚上不回自己家能行吗?”
“我家也是自己家不止你家!”
“好好好,懒得和你争,我看书去了,把灯关了吧,我用煤油灯就行。”
北方十月槐树已枯黄,深秋的风变得不再温暖。
粱疙里的地该播种子了,来年春天要发芽。
家玲在家做饭,新永和常母去种地,擀面的家玲不觉一阵恶心,连着三天家玲发觉好像不对,她拉着新永:“新永,我好像有了。”
“有啥?”
“我有了好像,明天去检查下。”
新永放下书睁大眼睛:“有孩子了?”家玲害羞低头笑而不语。
“你放心,这回我会保护好你的,好好休息。”
新永放下手里的书,赶忙跑到中房,常母正在咳嗽。
“妈,你没事吧。”
“没事,有点感冒不要紧。”
“家玲好像怀孕了。”
“哦。”
新永打好热水端进屋拉着家玲坐下:“来,给你洗洗脚。”
“我自己可以。”
“这不有我呢,我前几天和一个朋友聊了一下,说是南幸那边有点小生意可以做,本来还想和你商量一下,我打算过去看看赚点钱,给咱改善下生活,跟着我就没享过福。”
“啊,啥时候去?你走了我一个。”
“我明天去看看,你在家好好休息养胎,做做饭,地里有妈呢。”
“我一个人,我......。”
新永起身拍着贾玲的肩膀,家玲没再说话。把洗脚水倒掉,回屋躺在炕上看着窗外的月光,今晚的月光看着格外舒和,温柔,像把面粉混进了牛奶里,搅化形成了非牛顿流体,看着在流淌,实则坚不可摧。
次日鸡晓新永立马起身把家玲摇醒:“走,去做检查。”
家玲揉揉眼睛坐起来,吃过早饭,坐着面包车到了居乐镇妇幼保健院。检查完新永拉着家玲在居乐镇买了家玲爱吃的烤土豆,面皮,麻团还有凉粉,新永坐在旁边,看着家玲给面皮和凉粉提要求:“面皮要软的,辣椒多放些,凉粉要捞的,也多放些辣椒。”
居乐镇上的烟火气这么多年了,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
从小到大,如今他都快有自己的孩子了,这个地方还是那个样子。
他站起来,这是他将近三十岁的人生第一次带着审视和责任看这座生养他的镇,他脑海里浮现了张择端的笔墨,市井长慨。是作为一个个责任家庭共同组建的和谐景象,这份身临其境,与日更新,现代的,希望的,写实的,毫无迷茫的,拥有无限未来的生活正在属于自己。
家玲跑到新永身边伸手要钱:“掏钱了,九毛。”
新永回头一看笑:“哈哈,能不能把嘴擦了,你看芝麻酱和辣椒油糊的满脸都是。”
家玲尴尬的用手挡住脸:“你带多少钱了?我还想吃碗凉粉,再买点香蕉和橘子。”
“吃,想吃啥就吃啥。”家玲又转回了小摊:“再来一碗凉粉,多放辣椒,多放盖麻。”
随着小摊的一声好嘞,一碗红彤彤的凉粉又放在了家玲的眼前,家玲回头问新永:“你要不要吃啊?”
“那给我来碗面皮吧,多放点醋。”
“你不吃凉粉吗?凉粉很好吃。”
“面皮管饱凉粉不管饱。”
“这会儿都吃了,中午回去肯定不做饭呀。”
“那给妈也一样带一碗吧。妈喜欢吃然然,给她带两碗然然吃。”
两人又买了橘子和香蕉这才坐车回去,刚到家坐下,常母推门而入,新永站起身:“妈,我和家玲今天去检查,大夫说一切都好。给你带了然然中午就不做饭了。”
常母佯怪道:“还得是你们年轻人会过生活啊。”
新永讪讪一笑回房间看书,下午三点武清杰来了,新永放下书开门迎进来,武清杰朝着侧房和家玲打招呼叫了声嫂子进了中房。
半小时过去,新永送走武清杰回到侧房坐在家玲对面,两手交叉欲言又止,家玲看着新永:“你有话就说呀。”
“我晚上和武清杰就去南幸,大概一周回来,你照顾好自己。”
“啊!”
“总不能苦着孩子,你说是吧。”
家玲面露难色:“要不你下午到货场给我弟打个招呼再去吧。”
新永抬手捏了捏鼻尖,顿了顿开始收拾东西,临着天黑走了,院里剩下家玲一个人。家玲想起好长时间没去找秀秀,秀秀的孩子估计都会叫妈妈了,她锁上门去了秀秀家,秀秀开门带着喜悦和惊讶:“家玲呀,快进来。”
家玲进屋看见院落还是那么干净,就像第一次来时那样,陈横不变。
秀秀拉着家玲走进上房,炕上放着一个包起来的婴儿,孩子正在睡觉,家玲靠近看了看,秀秀比了一个嘘的手势拉着家玲又出了上房走进厨房:“来,吃个脆瓜。”
家玲接过来坐在厨房门口的凳子上:“秀秀,给取了什么名字呀。”
“我喜欢莲花,她爸给取了名字叫舒莲,刚睡着,长得一点都不像我。”
“不像你?怎么会,我看眉眼和你一模一样。”
“不,像她爸,欸!你好久没来找我了,今天怎么有空了?我看你公婆对你好了不少。“
家玲低头浅笑:”你都知道的,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新永也在慢慢改,日子能过。”刚说着完就干呕起来。秀秀一脸看戏:“哎呦,哎呦。”
“女的都得过这一关。”
秀秀佯装不屑:“一关?不得七八关?”
两人互看了一眼双双无奈摇头接着又笑起来,秀秀打趣道:“你晚上自己睡,不就少几关?”
“你真是的。”
“家玲,我听说这村里又嫁过来两个你们村的,搞不好你都认识。”
家玲好奇的问:“叫什么名字呀?”
“金芳和金穗,芳在村口常五儿家,穗在后庄常继业家。”
家玲一听忙说:“认识认识,她们两家离我家很近的。”
“一会舒莲醒了我抱上咱一块去。”
这个下午家玲的生活过得丰富多彩,他乡遇故知的喜悦让家玲拉着金芳和金穗聊到日落西山忘了时间,别家的饭都端上桌了,家玲这才急匆匆往自己家赶。
常母脸上的不高兴十分明显,家玲试探性地叫了声妈,常母没有理会,家玲独自往房间走。
常母叫住问:“吃过了吗?”家玲摇摇头。常母从竹笼下拿出一碗烩菜:“给你留了一碗,新永刚出门,你就这么晚才回来,明天不许出门。”
家玲感到有些委屈但也知道自己做的确实欠妥,接过常母手中的烩菜一个人坐在廊檐下的桌上。
常母回了中屋传出声来:“吃完把锅洗了。”
家玲嗯了一声一边想起母亲一边吃着碗里的冷饭又想起新永觉得生活本就是这样,今晚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回来晚了。
收拾完兑好洗脚水端到中房:“妈,泡泡脚吧,我今天是有两个娘家的也嫁到咱村了,就过去说了会话。”
常母从炕上起身一边咳嗽一边说:“你都怀孕了,身子弱,晚上不要天黑了到处跑,万一撞上邪祟咋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