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家玲收拾好行李,和徒大夫借了钱回娘家去了。
“大,妈,我坚决要离婚。”
金媳抱过常恒沉默半晌“娃都半岁了,女人结婚都是要受苦的,苦可以吃,名声不能丢,我和你大一辈子过来了,你想我们做人连头都抬不起吗?”
“大,你说话,同不同意我离婚?”
“玲娃,你大我没本事,没能力支持你离婚。你在家多住几天,缓过劲了就回去想办法经营日子吧。”
家玲看着父亲已经开始垂老的面容,突然为她刚才逼迫父亲感到愧疚。
婚姻总是浅薄的,尤其是普通人的婚姻,一定要自己做主,父母是他人,另一半是他人,孩子亦是他人。
他人的最大特征就是会为他人本身考虑。
婚姻也是凉薄的,一个在婚姻里不能够独立和自我救赎的人只有被无尽榨取和不断的摧残,这样的人却往往最努力劝没有进入婚姻的人进入婚姻。
像是在他人的婚姻中想看到幸福,如果没有看到那就认为原来所有人的婚姻都是这般,众人都苦那自己也就不苦。
中午新永回到家,映入眼帘的是满院残破,他推开侧门,院子,厨房,厕所,到处都找找。
他想可能是又回娘家了。
他大声咒骂:“谁家的孩子这么缺德?”
邻居路过看向新永笑着说:“新永,把墙砌高些就解决了。”
新永只能点头笑笑,换身衣服,简单收拾,直奔居乐镇,中途吃碗面,走进上房发现家玲不在,转身走进西屋,家玲躺在炕上抱着常恒无视新永的到来。
“常恒,叫你妈跟咱回去。”
常恒把头缩进了被子。
“走,起来跟我回去,院里的砖块估计是哪家调皮的娃干的。”
“是你家老二的女人带着她下的崽来扔的,不是谁家调皮的娃。”
“行了,不要胡说,咋可能。”
“你以为我撒谎?”
“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家干嘛这么做?”
家玲挥去脸上不争气的眼泪:“你到底和谁是一家人?”
“我看你和孩子也没什么事,人没事就行,赶紧回吧。”
“我不回,要回你自己回。”
“不回就离婚!”
“离婚,离,今天就离。”
“离,离了就把常恒卖了。”
常恒好像听懂了一样,拼命大哭,岁福从大门走进来,掀起门帘:“你俩咋回事儿?我在大门口就听见孩子哭很大声。”
生活还是要继续,这或许就是所谓的:“两口子过日子,吵吵闹闹就过去了。”
翻过年,新永每天下地干活,晚上坐在炕边一边看书,一边记笔记,伸直腿从窗台位置到炕脚翘起二郎腿,刚好给常恒圈出一片三角地玩耍。
家玲收拾完卫生坐在炕上挑毛衣,拉鞋垫,缝被子,手里的针线活总是井然有序。常恒总会把新永刚看完的书捡起来拽一拽撕下一页。
新永发现时便责备家玲,然而那又有什么用呢?常恒还会把纸撕成一条一条的,用唾沫粘起来,再绑在新永的腿上,新永发现也晚了。
后来常恒自己翻看《官场现形记》的时候,拿着书问新永:“爸,这个书怎么缺这么多?”新永瞪了常恒一眼:“你说呢?”
要么学孙悟空拔新永的头发,新永总是佯装生气向上翻眼珠。
常恒看着父亲的样子开心的好像马上能站起来,拔头发,额头的头发一根一根拔掉,逐渐把新永的聪明在头发上明显的体现了出来,但新永从来不教育常恒,每次仅是嗔怪,直到有次家玲没有做针线活,常恒趴在家玲的身旁,伸手拽家玲的头发,家玲咬着嘴唇嘶的一声怒视,坐起身严肃教育:“不许拽大人的头发,爸妈的不行,其他人的也不行。”
常恒被家玲从未有过的严肃吓得爬到墙角面对着墙,新永放下书啧了一声:“你吓孩子干什么,孩子连一岁都没有,以后胆小咋办?”
家玲拿着扫炕的笤帚敲着炕:“现在不教育以后给你拔光。”
家玲一把扯过常恒,笤帚落在手掌上。
常恒眼睛忽闪,家玲心疼极了。
但嘴上还是在教育,新永却一把孩子:“干什么凶神恶煞的对一个孩子。”常恒躲进新永的怀里背对着家玲像一只乌龟四肢趴在父亲的身上。
每周家玲都会挑在周二或者周三带常恒去妇幼保健院检查再到徒大夫的药铺给孩子拿药,可徒大夫却总是劝她:“给自己吃好点,奶水有营养了,孩子的贫血才好得快。”
可月子里的病要怎么过时的补呢?
这天,民福骑着车来了,人未至,声先行,家玲整个人都轻飘起来了,好久没见自己的弟弟,跑到门口打开大门。民福憨态可掬,少年意满的看着家玲:“好着没?”
家玲揉掉眼角的热泪:“你咋今天过来了。”
“我前几天回去,妈说你没打招呼就走了,自行车给你骑过来,以后回去的时候就方便了。”
一进门,民福看见常恒两眼放光:“诶!我大外甥女,叫舅舅。”
民福伸手便抱起常恒让常恒感受了一下过山车的刺激,常恒激动的在民福怀里不停的跳跃发出悦耳的笑声。
“叫舅舅。”
常恒抬起胳膊一边吃手一边囔囔了声舅舅。
姐弟俩聊了家常,民福从兜里掏出三百块:“这个钱你留着救急用,不要给他说。”
“不行,你也年纪不小了,攒点吧。”
“我的我都留过了。”
家玲没再推辞装进兜里,民福又偷偷塞给常恒五十块:“这是钱,认识不?”
常恒摇摇头又点点头,民福皱着眉:“给你五十,你藏好,万一你妈哪天没钱了,你就拿出来给你妈妈备急用,听到没?”
常恒抓着五十的一角看着民福发傻,民福又说:“藏起来呀,记得看你妈妈着急的时候就拿给她。”
常恒捏着钱塞进了炕席底下。新永从大门走进来,民福走进厨房看了一眼家玲正在和面,面色不悦:“我感觉我还饱着,先走了。”
新永看着民福从身边路过点头打招呼,民福却轻抬眼皮看了一眼嘴角微启十度表示礼貌,就走了。
新永感到不满但又无可奈何,锄头放在柴房走进侧屋抱着常恒站在厨房门口问:“常恒,快看你妈在做饭,你问她做的啥饭?”
家玲一边擀面一边温柔地笑着说:“做的扯面呀。”然后看着新永满足地笑了笑。
幸福只有有钱了才叫幸福吗?不是的,就是现在这样,就挺幸福的。
可幸福总是短暂的,若一个人一生都生活在幸福之中,那他根本不知道他过的幸福,幸福总是需要比对的,和环境比,和他人比,和自己的过往比。
午饭过后家玲照常带着常恒去徒大夫药铺开药,一检查,又发现,常恒不仅贫血还没好胃也不太好。
家玲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心里全是自责。
常恒好像察觉到母亲的情绪,伸着胳膊摸着家玲的脸叫着妈妈。
家玲和徒大夫道了别走出门转到小卖部买了蜡烛,纸钱。
她要请个阴阳来看一看,她想孩子生完这病生那病肯定是风水不好引起的。
回到家新永正在看书,家玲把常恒放在炕上:“新永,咱请个阴阳来把家里安顿下吧,今天徒大夫又说常恒有胃病。”
新永看着家玲先聆听,后面露难色,兜里的存款已经一干二净,他想和家玲讲,自己在做点生意补贴家用,没想到他还未开口,家玲先说了用钱的地方。
新永顿了顿:“请个阴阳来一趟咋都要二十块呢。”
“娃重要,娃还小,我弟今天给我给了点,先用吧。”
新永接过钱觉得烫手,还是出了门。
他站在路口应该是往左,想了想还是选择往右去了开泰家,开泰没有说话,新永自顾坐在沙发上,鼓足勇气:“能不能把我上次给你们的钱先给借我,不是要,我挣了就还你们,我打算做点生意。”
开泰起身盘腿坐在炕头叹了口气:“哎,不是当哥的不给你,你嫂子她哥出车祸,大前天刚把钱拿走,还跟亲戚都借了个遍。”
新永啊了一声:“那人还好吧?”
没事,估计缓半年就能好了。”
新永把手伸进口袋攥紧拳头站起身:“那行,我到新泰家问问。”
新永刚出门,开泰媳妇进门瞪着眼:“你脑子进水了,咒我哥。”
开泰作出一个嘘的手势。
新永看着在院里背着常恒往铁丝上搭被子的女人,心里一边平和一边垂落。进屋坐在炕边靠在炕墙上。
看向窗外开始思考娶妻娶贤还是一定要自己喜欢?他看着家玲晾完被子又端着拧下来的脏水去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