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累了,她不想走了,坐在庙后看着已经荒芜的学前班,看着一尘不变的常家村,她蹲下来坐在学前班门口感觉又饿又难过,双手抱着腿,头埋进去。
她看见舅爷和舅婆还有舅舅福宝都坐在凉席上,星辰斑斓,暖风拂过,福宝说:“看看我们常恒,比以前更健康了,这回好久没吃药了吧。”
常恒睁开眼看着周围,漆黑一片,不自觉打寒颤,泪水一滴一滴落在校服裤上,她感觉嘴里发麻,胃有些疼。
她不得不又一次向徒大夫药铺走去,站在门口深呼吸,用手捏捏脸颊,心想:“这下绝对不会看不出来我刚哭过,我进去就说借点钱,爸爸不在家。”
她预设好,进门徒大夫正在吃晚饭,好香啊,她的味蕾一下子被打开了。
“婆婆,能不能给我借点钱,我爸不在,我买点东西。”
徒大夫回过头,看着面前的常恒,心里一惊,面前的姑娘发像乱柴一样随便绑着,脸上泛着青黄,身形又瘦了,校服脏的不成样子,领口明显看到里面的衣服破了,驼背,虚眼。
“行,先来吃饭。”
常恒就在等这句话了,她走上前坐在徒大夫身边,徒大夫拿起碗盛给常恒一碗,常恒连调料都忘了放就吃完了,徒大夫没有说话续上一碗,两碗过后常恒放下碗摸着肚子慢慢低头:“婆婆我回去了。”
人刚站起来立马抱着肚子躬下了腰,腿发软额头渗出汗珠,鼻尖的一滴已经掉到地上,徒大夫拉过手一摸脉闭着眼睛叹了口气:“躺那个床上。”
常恒开始呻吟,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弱,昏睡过去。
徒大夫扒下常恒的裤子打了一针止痛针,常恒慢慢醒来:“婆婆,肚子里面一抽一抽的。”
“以后记住吃饭之前不要哭,不要发脾气。”
常恒感觉心事被看穿了,她不敢看徒大夫的眼睛别过头看着窗外,窗外马路对面有几个和她年一年二的孩子正在打闹。
“早些回去好好休息,好好学习,我也要收拾下关门回去了。”
常恒站起身朝四周看了看往回走,走到门口发现大门是锁着的,她摸了摸兜,才发觉出门走得急没有拿钥匙。
她往新泰家的方向走,走到巷口又折了回来站在巷口口,抬起星星很亮,和盛夏在外婆家的看到的一模一样,记得有次福宝说:“不开心了就数星星,数完就许个愿,什么事都会过去的。”
她伸出手,看着繁星下的常家村,这个从出生到现在都毫无变化的地方。
耳边传来一个又近又远的声音:“去吧,逃避不掉的事情就直面它。”
常恒低下头想了想,脚步朝着新泰家的方向又一次迈进,又害怕又躲不掉,转过弯迎面撞上一个黑影,对方先惊后怒:“谁家的娃娃,大晚上的不在家呆着,吓我一跳。”
常恒立在原地不敢吱声,对方蹲下身看了看:“哦,原来是新永家的姑娘,你干啥去?”
常恒还是没有说话继续朝前走,新泰家的新房子已经立起来了,初见雏形,一个探照灯在上中悬挂着,照的本来暗灰的路犹如白昼,常恒往前走,身后的影子紧随其后。
探照灯附近的位置发出敲击的声音,常恒定住脚抬头看叫了声爸爸。
新永停住手:“嗯?你咋来了?”
“我没带钥匙。”
“你先进屋,我下来给你钥匙。”
常恒站在原地不动,新泰媳妇听见有人说话掀起门帘走出来:“哎呦,常恒来了,赶紧进来,外面冷得很,咋穿这么少呢。”
“不冷,二妈。”
新泰媳妇捏起鼻子:“你妈不给你把衣服换换嘛,这女人真是够懒的。”
常恒心里腾的一下火冒起来了,她抬头看着又将眼里的怒火压了下去,她知道父亲毕竟肯定不会向着自己。
新泰媳妇端起水壶给常恒倒水,三摇两晃带着水锈的水像刚做好的珍珠奶茶一样,放在了常恒面前。
常恒接过来放在一旁,新泰媳妇将常恒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哎呦,瘦的呦,你妈不给你饭吃吗?真的是,你爸一天给我家盖房呢,你中午就直接过来吃饭吧,你又吃不多,你妈你是指望不上了。”
常恒像被定住一样,没有回应。
新永掀起门帘走进来:“你早点睡,我和常恒回去了。”
常恒跟在身后回到家,新永边开门边:“你不会掀起大门直接进去等着吗?里面的门又没锁,跑到你二妈家丢人现眼的干啥呢?”
常恒没有回答,眼眶有液体发热,她咬着牙跟着进了门走近侧屋,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一夜过去,早上打开门看到门口放着两块钱,她捡了起来揣在兜里,拿上书包抹了一把脸去学校。
中午放学走到门口,门还是锁着的,她转身大踏步朝新泰家走去,进门看着桌上刚放着的饭端起来吃完走到新永身边:“爸,钥匙给我。”
新永疑惑看着:“你又没带钥匙?”
常恒抬头质问:“你把锁换了我哪来的钥匙?”
新泰媳妇走出来:“常恒,晚上放学了就直接过来吃。”
常恒回头看了一眼转身走了,身后传来新泰儿子和女儿的声音:“妈,你给我的饭让那个没妈管的吃了,我吃啥?”
“我这不是正给你煮着,叫你三爸来吃饭。”
“三爸自己知道吃饭的。”儿子说
时光悄然,常恒好像接受了这样的生活,每天和舒莲也不是一条路了,她独来独往在学校里忍受着武华的戏弄。
回到常家村看尽大人之间的龌龊,新永给二嫂建房子的事村里人都知道了,每当常恒和新泰的子女路过的地方总有风吹来流言:“哦,这就是新永的女儿。这跟新泰的两个该不会是直亲的吧。”
一句一顿,一斜一眼彻底杀死了那个天真、无畏、敢为的姑娘。
新泰家的房子建完了,封顶那天新永往外走,新泰往里走,鞭炮噼里啪啦作响,像新年一样,好不热闹。
二嫂热情的迎接着自己丈夫并炫耀:“你看,房都弄好了。”
新泰嘲弄一笑将新永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新永,我把开泰叫来一起喝两杯。”
“不了,我先回。晚上常恒来没饭吃。”
新泰点点头不再客气直接关上了门,新永叹口气往家走,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突然想起好久没看到儿子了,他想儿子应该会爬了吧。
他觉得还是愧疚的,常恒这段时间肯定是受委屈了,他晚上应该给常恒做顿好的,孩子还在长身体。
新永打开门收拾了厨房,又上街买菜,远亲走过来似笑非笑:“诶,新永,听说你家老二盖房呢,房盖好了吗?”
“盖好了。”
回到家,他想好给常恒做个红烧丸子,再炒个青笋炒肉。
厨房的烟火气里透出阵阵香味,常恒放学直接走到新泰家,新泰一家四口正在其乐融融吃饭,她眼睛快速旋转仍没看到新永。
新泰媳妇冷语说:“你今晚回去吃吧,你爸说给你回去做饭了。”
常恒看着眼前阖家团圆的景象想起了妈妈,她已经不在乎面前的羞辱,她想知道妈妈现在是否已经转危为安了。
书包的一根背带已经断掉了,她自己用针线胡乱缝起来,踏进院子,新永从厨房伸出头问:“嗯?你咋今晚回来这么晚?”
常恒面无表情:“哦,我以为你还在二妈家。”
新永愣了一下:“不,以后都不去了,我明天干活去,你好好上学,中午你买着吃,晚上我来了做。”
常恒听到这抬头看了新永眼里添上光,只是一瞬,便消失殆尽,她又低下头。新永端着土豆片炒肉和鸡蛋炒韭菜放在桌上:“爸爸本来想给你做个笋炒肉的。”
常恒没有接话拿起筷子吃饭,空气里每一个微粒都在找寻平衡和少女应有的活泼与纯真,常恒全程低头吃完起身走了。
新永突然意识到孩子好像变了,他看着常恒离去的背影发呆,仔细回忆自己好像并没有哪里做错,只不过是一家人中的一个小家修房子,他过去帮忙而已。
常恒每天中午都要买饭吃,伴随的胃疼早已家常便饭,疼起来就抱着胃一边哆嗦一边吃乳酸菌素片,后来疼的厉害就随手抓起来吃,感冒药,胃药,补药。
她越来越瘦,寒假来临,学校武华还是抓着她不放,她回到家也不和新永讲了,吃完饭就自己写作业睡觉。
直到一天胃疼再次犯了,倒在地上撞倒了墨水,瓶子摔破,中屋看书的新永听见声音跑进来抱起常恒:“咋了,哪疼?”
常恒不说话,只是抱着肚子不断的抽搐重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