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恒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心里升起鄙夷,不屑,恨,怜悯。
家玲趴在炕边放声大哭,常恒扶起母亲,咬着牙:“妈,妈,你站端,看着我,你必须离婚,我可以不读书,你必须离婚!”
夜里风寒,育德站在门外笑着看着外孙女一朵一朵摘太阳花,常恒摘了好多拿到面前叫着舅爷,育德笑了笑没有说话。
“那我再去摘点蒲公英。”
育德是没有说话,常恒踩了一大把蒲公英跑过来放在育德手心,突然手变作白骨,常恒抬头望去,整个人都化作白骨。
她惊坐起,颤抖着双手抱着自己,左眼的眼泪连睫毛都没有沾,直从眼球掉下来砸到膝盖上。
拿起手机翻出邢宇的号码打过去,无人机听,仔细一看,夜半两点。
看着身旁的母亲努力静下来,往后坐靠在窗边。
给邢宇发消息:“忆绵镜里叹枯,挑灯梦里现白髅,只当天明辞旧课,未料丑时鸡不舞。我见苍天,乾不见我。思不揭轻纱幔帐,不添无名之灯,不见无常取我,不见阎殿罗君,今仍在,拾得果命,贪不朽神明。”
抱着手机,不敢贪睡,轻轻窝在母亲身边,眼睛也不敢闭。
手机亮了,常恒心里一惊,打开一看邢宇发来消息:“我刚梦见你一直在竹林里跑,我喊你你听不见,一直在跑,我惊醒了,你做噩梦了。”
“睡吧,明天还要上课。”
“最近作业多,我闲下来会很想你。”
“我也是,睡吧,闭着眼慢慢就睡着了。”
“我下次想你的时候给你留言,我爱你。”
常恒放下手机大脑又在分解父亲的行为,手机又亮了。
邢宇又发来一条:“我总觉得你有心事,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常恒坐起身蹑手蹑脚出门,拨通邢宇的电话,邢宇挂掉。
常恒坐在廊檐下看星空万里,过了一会邢宇打来:“我和我爸睡,我出来了。虽然上周刚聊过,但感觉好久了。”
常恒没有说话,邢宇接着说:“怎么不说话,睡着了吗?困不困?”
“不困,做了噩梦,没事的。”
“那睡觉吗?”
“不,陪我聊天吧。”
“聊聊三国吧。”
“好。”
星星慢慢困了,拖着月亮失去了光亮的色彩,天逐渐露出本来的面目,邢宇开始打哈欠,常恒猛地点头发现手机也快没电了,邢宇接着问:“自诸葛死后,为何演义版本失去了人们追寻的色彩?”
“因为在这之前不只有尔虞我诈还有浪漫英雄主义,而在这之后除了姜维再无一个可称浪漫英雄。”
“看法一致,一想到以后佳妻在侧,有任何磨难都不算什么,天亮了,心情好点了吗?”
“好多了,该上学了。”
“那阁下是不是应该奖励我陪你聊天的功劳?”
“尊夫请提。”
“我想听你说你爱我。”
常恒笑了笑:“我爱你。”
“我上次跟我爸去吃饭的时候,看见一个水蓝色的坠子,我想你喜欢这个颜色,我就买下来了,等高中毕业你来了送给你。”
“该吃早饭了,亲爱的。”
“不要想不开心的事,烦心事很多的,每天都会有,你一定要调整好心态,马上高三了,离我们的未来还有两年,我们一起加油。我爱你,永远爱你。”
回身进门,赶紧换电池给手机充电,常恒觉得头重脚轻,发丝发凉,上眼皮对下眼皮的眷恋比她对邢宇的爱不让丝毫,收拾书包背起来去学校。
公交车上,常恒终于在汽车发出的发动声中慢慢睡着,等醒来一看坐过了站,空腹跑向学校,胃病发作兼着头疼,又躺在宿舍。
这次向老师请了假,她发觉自己和学校之间有了严重的间隙甚至壁垒,无法融入,这里的同学们无法沟通。
中午感觉好些了,起床洗了头,吃饭,打水,下午去教室。她发觉看黑板好像不是很清晰,伸出写字的手不停地发抖,无法自控,心里总是开心不起来。
看着同学们课间聊天嬉笑她越看越觉得沮丧,心里有个地方总想哭,她找不到理由和根源,同学和她讲话,胆子也变小了。
除了和邢宇聊天她感觉周围的人好像都对自己有敌意。
晚自习结束,通校生走了,第二个晚自习开始,住校生开始了放肆的生活,老师走后,有一个同学小声讲话:“有没有人晚上去网吧包夜?”
另外一个声音低声附和:“走。”
再出一个声音:“还有两个小时才十点,但是校门就关了,得早点走。”
另一个声音:“老师都走了大声说,偷偷摸摸你们跟做贼似的。”
十几个人把晚自习变成了聊天室,常恒等到了问候:“常恒,一起去。”
“多少钱?”
其中一人说:“八块,很便宜,晚上八点到次日八点,咱们五点就来和通校生一起进门。”
“你们都去?”
“对啊。”
十几个人像一堆脱缰的家狗,走在路上,撒在路中间,甚至穿着校服,在马路上大吼大叫,掩埋在夜色下的常恒心想:“学业繁重,他们这样应该很放松吧。”
半夜三点,蜷缩在网吧的椅子里,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常恒意识到这个行为除了有种偷偷跳出管束的愉悦外纯属花钱买难受。
早上五点,昼夜温差太大,一伙人睡眼惺忪,拖年轻的福,看不见黑眼圈,可头发都明显像三天没洗的样子,一个一个都遵循交通规则,走在人行道上,走到门口拎着早餐,自己抱着自己的胳膊,摇摇晃晃进了各自的宿舍。
早自习班主任查看,住校生一大半没来,钻在被子里被拎起来的男同学和被宿管教训的女同学,最终列队站在办公室低头站成一排。
“你们昨晚干什么去了?住校生早上不上早自习,刚升高中,不知道学习点?”
几人互相递眼色没人说话,班主任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一副看破不说破的表情:“老实交代,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再不交代叫家长。”
沉默在办公室回荡,班主任气得站起来:“想叫家长?都出去,一个一个进来。”
轮到常恒,常恒低着头,班主任绕着常恒走了一圈:“常恒,你是越来越让我失望,跟上网吧包夜,一个女孩子多危险,看着又不笨,你怎么回事?你该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常恒没有反应,班主任继续说;“没谈恋爱不好好学习,还逃课是什么原因?你给我解释解释。”
常恒还是缄默不语。
“行,我知道你的态度了,以后你随意,我放弃你了。”
常恒抬起头看着班主任显得很委屈,脑海中另一个声音说:“保持冷静,你要是他你会怎么做呢?是你先伤了老师的心的。”
常恒退出办公室,面无表情回到教室,总觉得头晕,伸手摸去,额头都是虚汗。
她起身走到班主任面前:“我有些恶心想去卫生间。”
出门扶着墙刚进厕所,呕吐不止,她已经完全无法学习,大脑不停的在发热,就像一直在运转的机器一样,思绪无法清静,更无法思考。
她请了假回到家,绕过巷道,听见争吵喋喋不休,母亲正在和新旺媳妇吵架,秀秀站在院里透过窗户看着。
另一条巷道的人也是,新永若无其事继续在砌砖,常恒觉得一阵紧张,面前的场景让她瞬间冷静,身体里窜出一股力量,她挺直了脊梁往前走,又停下,捏了捏拳头,深吸一口气。
往前一闪,家玲看见常恒明显一愣,新旺媳妇还在污言秽语,跟着家玲的目光看去,新旺媳妇大声喊:“你的男人从来不爱你,你男人爱我不爱你,你的男人都不爱你,你还脸皮厚赖着这屋里.....。”
常恒突然觉得大脑在充血,她抄起旁边的铁棍朝新旺媳妇砸去,她实在接受不了一头猪对母亲说出这种话。
新旺媳妇吓了一跳,从新永修建的地基上跳下来跑到门口躲起来发出嚎叫声:“不得了了,野孩子要杀人了。”
常恒斜起嘴角,目光凛冽,伴着左眼不断的流出不争气的眼泪,卸下书包,家玲在一旁一遍一遍叫着常恒,常恒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耳畔只有一个声音清晰可见。
“杀了她,灭了这种耻辱的根源,为你那懦弱愚蠢的母亲报仇,让她看看什么是血性,什么是活人,站直了活人!”
她拖着铁棍走在新旺媳妇面前极寒般的口吻说:“你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