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这么大了,我又一身病。”
“客厅........”
“客厅我收拾了,你再睡会。”
常恒摇摇头爬起来,拿起镜子,镜中人,眼神如死水犯浑。
出门站在院子里,抬头直视月亮,月色原不止,皎洁清冷和惆怅,更有司空见惯的稳,物态无情的凉,遥不可及的寒,这些曾经未曾看到,今夜却分外明了。
常恒低下头,金灵说话了:“又想和邢宇说话了吧,给手机充电试试,或许是用得太急短路了。”
手机连上充电器,显示紧急充电,常恒笑了,这哪里是充电,这明明是救赎是释放是宽恕是奇迹。
坐在窗边等月亮隐入云层,等寒冷渗过屋顶,寂寥中燃烧的念想是这个生命对人活着也可以轻松些仅有的希望。
头碰在墙上,打盹醒来,手机充了一半,开机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连上网也没有消息。心里空荡荡的,困意随着期待消失殆尽,脱下羽绒服,裹上被子,腿伸直,头仰后垂直床头,脑内倒置,放空再放空,后脖处开始发疼,视频声响起,常恒忽的坐直转头一看赶忙拿起对着镜头整理自己,心想:“没丑吧,没丑。”
“别看了,再不接就过时了。”金灵说
“这么晚我以为你睡了。”
“说实话,我在等你的电话。”
邢宇把手机放在书桌边上,趴在摄像头前没有说话。
“头发长了。”
迎来沉默,邢宇坐直揉揉眼睛:“我今天想了一天。”
常恒聚精会神的听。
“我父母看好了专业,我去乾津。”
邢宇低下头,常恒眼睛暗了下来。
“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见一面。”
“你们以什么身份见面?有结果的事不必斟酌了。”金灵说
“不必了,我们都会过好自己的生活。”常恒说
“按你说的。”
手机里没有人了,房间到处都是生活,念想没有了。
“常恒,谁都靠不住,任何事物都不足以成为你的信赖和依靠,甚至有时连你自己也不是。”金灵说
常恒缓缓钻入被子,左眼还是不争气,一颗一颗落在枕头上,邢宇站在桌前:“走啊,今天领证。”
常恒诧异的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你傻了?咱们不是今天领证嘛。”
夜半四点,常恒猛然做坐起,房间里漆黑一片,冲下床打开灯,缓缓舒气。纷扰之下,离开学终于还有一周,药吃完最后一副,常恒收拾好行囊,定了票。
家玲做了常恒最爱吃的裹酥茄,炒菜花,香蕉酥和卤肘。常恒看着满桌的饭菜心情复杂,坐下随意几口起身拉着行李箱以赶车为由逃离。上了火车,躺在上铺,如释重负,怅然若失。
望着窗外路过万亩平原视野开阔暗自发誓:“这次一定要留在那边再也不回来。”
校园里已经有为数不多同学在匆匆而过,走进宿舍,舍友们都没有回来,扯开窗帘,这短暂的几天,终于可以一个人又安静又明亮的呆一呆。
手机点开兼职群,做了一番挑选,歇两天后去工作。唯有工作能填满紧绷的神经和空乏的挫败,孤野又辽澜的海边,静谧又清静的墓地,常恒整理好东西,扫车出门。
下海口被锁,常恒坐在人行道上,闭上眼回忆起第一次刚来。
“现在的自己有更坚韧吗?更成熟吗?更具有处理事情的能力吗?或许还是一无是处。常恒啊,你何必不要与他以后相见呢?相见便会相拥,相拥便会复合,他会像父亲一样吗?会是一个那样的男人吗?你是爱他的,或许人生终会有遗憾,可父亲的行为........。”
思绪在翻涌,常恒觉得头痛,不能再往下想了。
“要一次性想清楚,要果断,不能如母亲般犹豫不决,心软没用,连自己的孩子都要跟着受苦,要心狠,当初为什么不把糖精加进去。”金灵说
“母亲只是被生活胁迫,不是没有主见,不是一无是处。”
“怎么不是?天底下好男人那么多,为何不能离婚再找一个?”
“她是为了我,妈妈是为了我。”
“就是因为你才更应该果断一些,决绝一些,今天拖明天一年又一年。现在的你,你喜欢吗?那个爱笑的女孩,想在山野疯癫,在人间嬉闹的女孩已经在苟延残喘了,现在的生活实地塑造的你,除了工作对你礼敬有加,那些你熟悉的人,熟悉的事,可曾对你有过半分尊重?”
“以后会好的,会好的,命运会在自己手里的。”
站起身,海送来的风除了冷还有渗骨的寒,深渊之侧,常恒没有找到答案。
潜春,雨漫过天际,落在常恒的衣领上,学校的食堂只开了一家米粉店,打包一份带到宿舍,吃过饭,不知所往不知所为,坐在椅子上翻着和邢宇的聊天记录,左眼泛起星光,抬手擦掉。
“我们这样的人没资格谈情说爱的,永远无法毫无保留的去爱一个人,就像已经堆起的坟,拿起了显微镜,看到了未来尸解的模样,在倒过来问要不要多烧点纸钱,多配几身衣服,体面点,没有任何意义。”金灵说
时间在过渡,在推舟,常恒和同学们沟通越来越少,脸上又开始长痘,拗不过命运的摆弄,头疼,犯晕,安乃近不能随便买到了,挂号问诊,结果湿毒症。
拎着一大包中药回到寝室,喝了三顿上吐下泻,人影虚迷,天际倒灌,常恒感应强烈,不是病。
电话拨给母亲,家玲接起常恒佯装没事:”妈,你好着没?我明天该吃药了.........“
在一番语无伦次之后,家玲意识到不对,常恒跌在地上,不知怎么回到寝室。
接连几天,常恒彻底无法自控,躺在床上闭上眼,趁着清醒,找辅导员申请休学,辅导员拒绝,常恒只能到医院开证明,辅导员拿着病条问:“你这个理由不足以休学。”
“符合休学的条件,如果休不了就退学吧。”
“你家里有几千万吗?”辅导员问,常恒摇头
“几百万?”辅导员问,常恒接着摇头
“几十万?学历很重要的。”
辅导员摇头叹息给常恒办理了休学,路面在晃动,一步一步都在大海之上,未知,恐惧,胁迫,恐吓。
常恒只能紧紧抱着自己,在这个春天的最后一丝嫩绿里,初夏还在路上的时刻,常恒怀着恨和不甘离开了,无处可去,无处可逃,又回到了常家村。
家玲看女儿两眼散涣,头重脚轻,耷拉着躯干,束手无策,常恒进门躺在床上,闭上眼沉沉睡去。
那满脸是血长舌的老人又坐在了面前,这次她甚至伸出满手的血一步一步朝着常恒逼近,房间里传来出一声尖叫,家玲跑进门,常恒捂着头表情扭曲痛苦至极。
新永叹口气准备出门。
“你去哪?孩子都成这了!”
“生病了就看病,都留在家里哪来的钱。”
“去请阴阳先生,快去。”
新永面露难色,家玲着急的直跺脚。新永不得不去,常恒不停发抖,眼里时而坚定时而凶狠,睿光褪去两眼无神。
常立回来站在常恒卧室门口,家玲拦住:“写作业去,你姐生病了不能见风。”
阴阳先生走到床前,又到院里到处瞧了瞧,指着门斜对面画满符文的镜子:“得罪人了吗?再晚一周孩子就没了。”
新永睁大眼睛看着新旺的房子怔在原地,眼中闪过一丝恨,一丝不可置信转瞬又消失了。
“那咋办?”
风水先生写了字条让新永去准备,在常恒的房间四周和床下贴满黄符。
“晚上看好,有敲门声叫名字的声音别管,三天过后慢慢恢复,孩子命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