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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愚镇》四十三章:便把新人认旧人

常恒屏住呼吸,推往河边,越推越沉,胳膊在发抖,脚下每走一步都拓下了脚印,经母河旁还有一块未被水泥彻底封死的地方,松手,羊掉在前方。

呼~,长出一口气,没时间哀思,还有一趟,远处或大或小的争吵声渐渐清晰,定睛一看正是母亲。加快脚步,另一个人是新泰媳妇。

一瞬间,常恒又成长了。

常恒上前挡在母亲面前,握起的拳头紧了又紧-甩手-啪-再出拳。地上只听落珠声,常恒伸脚滑向旁边沟渠:“不出三年,你必再投胎,记住了。”

新泰媳妇捂着脸看着双眼赤红的常恒惊颤后退,常恒伸出食指和中指逼近新泰媳妇的眼睛:“刚才你看到什么了?”

新泰媳妇将背在身后的袋子挡在面前不断往后趔,常恒伸手朝自己方向扑了扑气味:“玉米是半夏做的?”

新泰媳妇先摇头又点头,常恒一把抓起衣领拉到面前,鼻尖已经触碰,怒吼:“是不是!”

新泰媳妇一声尖叫倒在路边脚下一滩水,骚臭难闻。

常恒仰头望天长呼一气,眼中赤红慢慢褪去,看向身旁的母亲:“妈,再搬一趟,一起过去埋吧。”

黄土漫过了天,昔日的真挚都倒在眼前,莫若言语能传达千万,人心比嗜血的还要阴寒。

平川地青草,槐树林嬉闹,春上草到冬买寒,喂饱了常立,救活了主间,到头来,一捧土盖在身上,无人知其苦,无人知其寒,待冬来添土不知何日投的极乐胎。

家玲跪下来,嚎啕到嘶哑,常恒好像冷血,左眼礼貌性的长流。

“妈,记住了,心软只会害了自己,对善的熄声就是对恶的纵容,你不反抗,不硬干,就是默认他可以再进一步,这样的善比恶更恶,你不止害了自己还害了你在乎的和在乎你的。”

家玲打了一个寒颤,看向女儿,水中粼荡,都在女儿眼里波涛汹涌。凉风袭来,头发在江河之上烈焰野游。一颗又一颗汗珠泛着光落在坟头,然后滚落渗入,家玲犹豫伸手,抓着女儿的胳膊。

“咱们回家吧。”

“家?谁的家?我的家还是你的家?你都无家我又何来的家?”

那个院落再也听不到羊叫声了,都埋在这里,家玲平趴在土堆上,感受着最后一丝不舍,远处嘶嘶作响,常恒慢慢回头,四目相对,常恒摇了摇头,她想不到也无法想这一生有多大概率将活在仇恨之中。

“常恒,不要深思,深思伤身。”金灵说

“卑贱之徒,蝇苟之辈,要斩尽杀绝才对。”

“要不?”

“没用,我有那扯着后腿的生父啊,他不会向着我们的。”

新永数着今天赚来的钱,家玲推开大门,常恒放好推车。

一身水泽寒气,新永察觉到立马回头看,常恒冷眼看着新永,良久笑了:“以后你不再是我父亲,我没有你这样的父亲,记住了。”

新永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客厅里传来噼里啪啦笤帚下落的声音,常恒关上门钻入卧室,十一点,家玲端着饭敲门:“晚上还没吃饭。”

常恒关了灯并未开门,太阳升起,新的一天,常恒站在廊檐下,抬头觉得太阳分外刺眼,家玲已经在打扫羊圈,常恒手覆在脸上,走进浴室,镜中人脸庞水肿不堪,本就不大的眼睛几乎睁不开了,放点温水加点盐,洗了好一会直起身:“妈,歇三天,我看了日期,可以开始。”

家玲抬头啊了一声,常恒说:“妈,我说过几天我要去摆摊。”

家玲又哦了一声继续打扫。

常恒做好早餐摆在桌上,家玲端起碗:“这是什么?”

“上次回来的时候买的豆粉,以后不会再有羊奶了,想喝的话在下庄喜家定吧。”

第一天出摊,五点,常恒换上家玲不穿的衣服戴好口罩慌忙收拾好,把餐车从后房推到路边,路灯还未退,环卫接近尾声。

从上学的学生点餐开始左手敲鸡蛋,右手用锅铲压饼,这块钢板锅台上,是常恒选择的神识自由让渡的地方。

连着三天,从出摊到收摊,从早间六点开始到下午三点,一大罐煤气用完,右手大拇指腱鞘使用过度,回家贴上了护骨膏。

家玲坐在桌前数钱,常恒倚在门边,看着母亲的模样,笑了。

常立进门:“姐,我明天要吃手抓饼。”

“自己做!”

“明天周六。”

“然后呢?”

“我可以给你帮忙。”

常恒噗嗤一声笑了胳膊搭在常立肩膀上,头靠过去蹭了蹭。

清晨云层一层一层剥落,常恒打着哈欠起身,家玲已经收拾好,常恒敲响常立卧室门,常立却从卫生间钻出来跳在常恒面前:“姐,我起来了。”

常恒伸手摸了摸常立的头,家玲锁了门,娘仨一起去摆摊,周六没有赶点的学生却有赶时的上班人,八点过后,常立手里捏着最大的鸡蛋放在常恒旁边:“我的,这是我的,昂,别占。”

“什么你的?你下的?”

“给你弟做一个嘛,早上起挺早。”

常立挑出一堆肠蛋肉卷,常恒都夹到里面,一个吃完扯着常恒的衣服:“姐,再来一个。”一连满满当当吃了三个,站在一旁开始打嗝。

家玲拍着常立的背急切地问:“还好吧,要不要喝水?”

常立梗着脖子,一瓶水下肚。

家玲一脸严肃:“你今天中午不能再吃饭,赶紧到后面吃山楂丸去。”

常恒捏着脸不停憋笑,家玲看着常恒有些生气:“你怎么做姐姐的?最多吃两个你给三个?”

“他要吃的。”

“正长身体呢馋你不知道吗?”

常恒脖子一缩躲到一边,午间常立仰起头:“姐,中午吃啥?”

家玲诧异:“你饿了?”

常恒没忍住笑出了声:“猪转世了,哈哈。”

“要不再给个?明天周天,明天吃,中午吃砂锅,好不好呀?“

半月过去,常恒感到除了疲惫和村里人议论的眼光,心内镜像慢慢平和,在和外界重新连接,恢复进展顺利,颇感欣慰。

下午四点收了摊,回头和家玲说:“妈,明天歇一天吧,晚上买点凉菜热一下,多买点,爸和常立爱吃。”

经母河撑着秋风,为两岸的土著移地纳新,常恒走在曾经的田地上,这里已经变成了工业园区,重工一厂还未下班外加效益不好,工业园纳凉的人屈指可数,梧桐莎莎作响,在树干上欢愉雀跃,常恒站在那里看的发愣。

“它知夏秋不知冬,冬时死去从前还能肥了土地如今只能化作垃圾。”金灵说

“知冬又如何呢?”

泛黄的梧桐扭动身躯不偏不倚落在常恒脸上,一叶障目,复归黑暗,邢宇堆雪人的景象出现在眼前,耳畔传来轻声呼唤:“常恒。”

捡掉叶子回头看,什么都没有,左右空荡荡的,落寞漫上心头,左眼又充沛了。

“往前走,别多想。”金灵说

常恒伸手抚摸着桐的枝干,苍劲有力但干巴巴的,缩回手,两只胳膊搭在头上闭着眼给脚自由,身后汽车鸣笛声,常恒睁开眼顺着往前走。

车上的人从窗户探出头,常恒觉得有些脸熟但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走到河边,顺着斜坡滑下去,河流和秋风共奏一曲,头发随和着。申市的大海在呼唤,泪眼朦胧,伸出双手抱紧自己。

秋高气爽骤然变成寒风百里,或许是心冷,外界的寒才能渗透进来。

不远处传来羊叫,爬上岸边坐在坟堆旁,这里已经青草荇荇,旁边还有一颗小杨柳苗,彬草老厉深沉,常恒伸手搭在坟堆上,望向远方,狠戾暴虐,坚定异常。

晚昏徐徐,经母河桥上不知何时装上了灯。

“该回去了,晚归母亲会担心的。”金灵说

卧室拧上门,呼吸有些犯堵,左思右想没什么事,拿起手机打开许久未翻的qq,一条邢宇的消息赫然在目:“过得好吗?”

看得出神,伸手回了一个句号,坐在床上呼吸顺畅了。

“结束了,彻底结束了。”金灵说

常恒猛的前倾点开邢宇的空间,主页一张合影,常恒盯着图片再次靠在床头,图片慢慢放大,大的像一张海报,普通的合照又变成了婚照,女孩很漂亮,高挑,清瘦。

常恒放下手机闭上眼长舒一口气心里呢喃:“结束了,彻底结束了。”

拿起手机想再看一眼发现有访问权限需要回答问题:“天长地久有时尽。”

快速打出此恨……手停止了。

“没必要了。”笑了笑,伸手拍拍自己。

“没有人会永远陪着你,相遇都会如抛物线一般。”金灵说

常恒捂着心口发现心跳平稳。

“他会如初识般有趣而璀璨的。”

深吸一口气,起身下床出门顺着小道往前走,转过t字路口,轻工一厂对面烧烤摊灯光昏黄,风送来一股又一股孜然味,常恒猛吸了几大口,胃开始哭穷,常恒摸了摸肚子决定不吃。

心想:“其实多出来走走,多闻闻,多看看,多放松会好得更快。”

低头浅笑,余光中轻工一厂走出来几个年轻人,有一个轮廓熟悉的身影,常恒抬头心中一惊。

“是邢宇,不会的,他在乾津读书,怎么可能,常恒你睁大眼睛看清楚,再等等等他转过头来。”金灵说

“冷静,冷静,不可能。”

意念牵引着常恒往前走,月光与灯光交映下,面前的人在散发着清透的光,常恒边走边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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