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泥垭、钟楼坪的红军一撤走,沿山一线山林中,各类人员活动迹象明显增多。
甚至有些生面孔,在游击队驻守的关卡逗留、出入。
遇游击队盘问,有的说是从陕西毛坝、麻柳、紫阳过来走亲戚、做小生意。
甚至有的是过去国民党区、乡民团人员,说红军来了,民团早散了,刚开始不知红军的政策,害怕不敢回家,现在在外生活不下去,要回来和家人团聚,专心干农活过日子。
凡来去的人,游击队员只要见没携带枪支、弹药,就都一律放行。
在烂泥垭,区游击大队出牛黑牛最活跃,也最引人注目。
他一副天下他说了算的神态,对关口上守护的游击队员吆五喝六,有时甚至粗口大骂。
有游击队员对过往的人多盘问了几句,他立马出面了:
“你眼瞎呀,这一看也都是正经的穷人,坏人能长成这样?该放的放嘛,你扛了个七斤半(枪)了不起了?”
骂得值守的游击队员面红脖子粗,后来就干脆只做做样子,见人没带刀枪,挥手就放行。
“哎呀,这不是牛大队长吗?辛苦辛苦。”这时,从任河方向过来一个女人,手挽着个包袱,未语先笑。
牛黑牛转脸一看,还真是熟人,来人是任河乡街场镇何家店子老板娘何国碧。
“嗬嗬,何老板娘呀,你这是……”牛黑牛也和他打着招呼。
“这不过来做点小生意,好几个月没回娘屋了,昨儿过那边来人传信,说我爹病了,我回去看看。”何国碧口齿伶俐得不要不要的。
“那你怎么到这了?”牛黑牛故意问。
“牛大队长你不知道吧?我娘屋在麻柳街上,坐船到毛坝也绕一大圈,走这里还近呢。”何国碧边说边左右看看,见在这里驻守的确是区里、乡里或村里货真价实的游击队员,仿佛心里一下安稳了。
“老板娘,你胆子大哦,一个人敢走这么远。要不要我保护你回一趟娘屋?”牛黑牛和她开玩笑。
何国碧一听这话,笑得心花怒放:
“我可没福气劳驾牛大队长。你跟我回了娘家,我当家的可就没戏了。何况,现在都是红军的天下,太平着呢,回个娘家还怕啥?”何国碧真是八面玲珑。
随即,她把包袱一拍:
“我这包袱检查检查吧。”
“老板娘都是熟人,检查个啥?难不成还会藏个人不成?”牛黑牛笑着一挥手。
“人倒没藏,说不定真藏着一支枪呢。”何国碧更是笑容灿烂。
“一个女人家家的,放鞭炮就怕要跑个十里八里,还枪呢,有枪也怕没胆玩吧?”牛黑牛一副不相信的神情,让游击队员放她走。
“牛大队长,我过两天就回,你抽空回来与永兰妹子一起来店子里喝两杯。”何国碧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笑着对牛黑牛招呼着。
“一定来,就怕你没好酒好菜哦。”牛黑牛顺水推舟。
“放心,放心。我嘛……对别人舍不得,对牛大队长,什么都舍得哦,”她话中很有深意。
何国碧过了烂泥垭关口,顺山路走了一段,不经意地向头看了看,见没人跟着,不禁长出了一口气。
昨晚,她从暗线处得到准确情报,证实红军所撤出的部队都开到城口庙坝军部驻地,集结待命,现在整个任河就只剩下王正坤团的两个营,一个营负责县、区、乡相关机关的守卫,另一个营由县苏周主席率领,警戒灵官庙、二竹垭,防止敌人从陕西方向进入。
她和钟度田还不放心,决定今天分头去摸摸情况。
吃过早饭,她换了身普通山里女人穿的超襟衣服,挽着个包袱,说要回娘家,就从头道桥斜上钟楼坪,还到钟楼坪原红军防御阵地处瞅了瞅,接着上了烂泥垭。
一路观看,还旁敲侧击问了些人,证实了昨晚所得到情报的准确,一下就放心了。
她左看右看,见没人,何国碧一溜烟从山里窜出,没进了密密的树林里。
这女人可真不简单,进入林中后,快速穿行着,过了两座山,她停了下来,稍喘了口气,就学着山喳鸟叫了三声。
过了一会,山后也有三声山喳鸟叫声,接着一个四十来岁,一身山里挖药人装扮的人出现。
这人就是家住黄泥坑的黄富荣。
“碧姐,你怎么来了?”他一见何国碧,既吃惊又担心。
虽说黄富荣比他年纪大了不少,但叫她碧姐,她丝毫没有不适应。
她说:
“我一个女人来,才不会引起他们注意。这是给朱大当家和陈团总的东西。”说着她放下包袱,从贴胸衣兜里掏出一张折叠着的牛皮纸,递给黄富荣。
黄富荣接过,看也没看,就忙揣进怀里,转身没入了林中。
在村苏副主席汪兴法家吃过早饭,章云凤、苟润堂穿上汪兴发汪兴法夫妻俩日常干活穿的旧衣裳,章云凤头上还缠着一条长白布帕子,背着背篼,提着挖药锄就和身背土火枪的汪兴法一起从屋后的山梁上,向木王山方向而去。
章云凤、苟润堂虽身上没背猎枪,但身上却暗带着手枪,他们行进在大山丛林中,既有可能遇匪、民团,也有可能遇上野猪、狗熊、山豹之类的大型野兽。
他们要进山里完成特殊任务,但首要的是要保住自身安全,否则,一切都是白搭。
木王山顶,有寒安寺陈府德、陈开志民团、土匪设的关卡,而且是陈有重兵。
这两日,章云凤、苟润堂、王兴法他们在附近山里挖药、打猎,明显感到密林中,时刻有人盯着他们,但却始终没人和他们正面朝过相。
当然,他们跟山里普通挖药、打猎人一样,挖药不假挖,打猎不假打,爬坡下坎与山里人一样敏捷,每天傍晚返回时,都背回一背篼真正的药材,王兴法再不济也会打两只野鸡或竹鸡挑在猎枪筒上,晃来晃去地扛着回家。
昨晚,他们就知道驻守朱溪沟村的红军已撤,而村苏政府及鹰嘴岩的防守都换成了游击队员。
所以,他们吃过早饭就上了山,就活动在从朱溪沟通往木王山的必经之路附近,希望能看到他们真正想看到的人。
刚进入林中不久,他们就发现了异常。围绕着上木王山道路的附近山梁、林中出现了十几个挖药、打猎的男人在活动着。
但他们不像章云凤、苟润堂、汪兴法一样,真在山坡树林中挖草药,撵山兔赶野鸡,而是不离那条山路转悠着。
有戏。
苟润堂与章云凤不经意地互相看了看,汪兴法根本装作什么也不在意。
自称孔明睿的钟度田和钟松随施后福过了染房村就向明镜石处的老鹰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