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三日,毛文龙在八月十六发出的奏章终于经过旅顺、登州到达了京城并送到了天启皇帝的案头。
天启皇帝五月十八到西苑湖上游玩时翻船落水,初时并没有觉得如何,过了几天反而有些乏力,虽经太医细心调理但现在依然没什么精神。
不过当他听到毛文龙来了奏疏,依然立刻让小太监念给他听。
这些年来他因为厌烦朝堂上夹带私货的无谓空谈一直不大喜欢理朝政,但这不妨碍他清楚什么事情重要。
自从毛文龙开辟东江镇以来,东江镇只用极少的粮饷却能有效牵制后金,这个他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对东江镇一直非常重视,毛文龙但凡有奏章他基本都会亲自过目。
毛文龙的这份奏章是弹劾武之望的,这让天启皇帝感到有些头疼。
前任登莱巡抚是袁可立。
袁巡抚为人方正才能卓著,在任上时处处支持和维护毛文龙,但毛文龙居然和袁可立闹掰了,最终袁可立为维护大局只得主动辞职。
天启皇帝觉得毛文龙和袁可立这种识大体顾大局的人都处不好关系,那就只能说是毛文龙确实有些跋扈了。
袁可立之后武之望接任登莱巡抚,毛文龙更是与之龃龉不断,时常相互弹劾。因为有袁可立的例子在前,天启皇帝便抱着一种和稀泥的态度。
所以他一开始听到毛文龙又是弹劾武之望便没有当做什么大事,只是觉得毛文龙这人实在有些麻烦。
但是在听了几句之后,他却紧紧皱起了眉头。
因为毛文龙说武之望借捉拿后金奸细之名恣意欺压盘剥辽民,甚至将从旅顺败退到登州的东江将士卖作矿奴,消息传到东江镇众军哗然,已有军心不稳的迹象。
另外毛文龙还说被卖作矿奴的东江兵因不堪虐待杀死矿主逃入深山,为求伸冤现在正以求活营之名四处袭扰,山东未经战阵之兵不是对手,他很担心若是时间拖得久了可能要把登莱打烂,则东江镇会失去登莱的粮饷支援,所以他请求由东江镇出面招安求活营。
年轻的皇帝听完奏章脸色凝重。他沉思片刻后轻拍桌案命令太监:“去把最近登莱上报匪患的奏章都找来。
朕记得山东巡盐御史也上报过登莱匪患之事,把奏章也找来。”
不到半个时辰太监捧了一摞奏章回来。天启皇帝从栖霞县发现后金奸细勾结白莲教作乱的奏报看起,一直看到前几天上报莱州营被求活营打败的奏章,脸色越来越凝重。
放下最后一份奏章后他站起来在御案后面踱了几步,忽然嘴角冷冷勾起。
这个事情或许可以利用一下。
朕多少年前就想设置监军太监,你们一帮人一直推三阻四。若是通过此事证明文臣沆瀣一气蒙蔽圣听,看你们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太监监军!
在有了想法之后他再次吩咐小太监:“把当值的大学士都请来。”
不多时,内阁诸位大学士顾秉谦、魏广微、黄立极、周如磐和丁绍轼便联袂而来。
见礼之后天启皇帝便问:“东江毛总兵的奏章诸位可看了?”
毛文龙并非秘奏,内阁那里有奏章抄本,几位大学士自然都是看了的,于是便由首辅顾秉谦答道:“回陛下,臣等刚刚看过。”
天启略略点头,声音平静:“东江镇孤悬海外,唯登莱、天津以为后援,若是登莱动荡,则东江后援不济,必无力牵制后金。此事绝不可轻忽!
六月登莱便奏报后金奸细勾结白莲教作乱。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月,登莱不但没能平定,反倒被烧了一个盐课司、一个巡检司和福山千户所,巡抚标营和莱州营接连战败,诸县搅扰不宁,朕心中一直甚是忧虑。”
顾秉谦等人连忙请罪:“此臣等之过,请陛下降罪。”
天启没有理会内阁诸臣的请罪,声音依然平静:“毛文龙说此事是因登莱那边逼反了东江镇的兵,言之凿凿,想来必非捕风捉影。
若事情真如毛文龙所说,登莱巡抚武之望就太令朕失望了。”
说到这里,天启的声音突然冷峻了许多。
“更让朕心忧的是毛文龙说求活营每到一处都会张贴鸣冤告示,两个月来登莱各有司及科道对此却连提都没提,唯有防海道副使谭昌言据实上奏!
这是不是登莱的官员串通一气凌虐辽民,所以合起伙儿来蒙蔽中枢?
此事必须彻查!你们认为如何?”
内阁诸人也知登莱重要,在看到毛文龙的奏章后就开始商议此事,但现在他听皇帝的意思却是要查登莱官场,这就超纲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