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拱捋着胡须缓缓说道:“老夫总结了一下,无非就是开源节流。开源,两位知道的,盐税银子,海商互市的关税银子,加在一起,一年进国库的银子抵得上嘉靖朝三五年。
还有一个非常关键之处,就是节流。”
葛守礼试探地答道:“预算制,还有户部拨款新制,让下面的胥吏无处可贪,至少在想出法子之前是没法贪,这也算节流吧。”
高仪补充道:“与立兄说得没错。户部最厉害的一招就是漂没,让多少名将能臣闻风丧胆。一百万两粮饷,还没出京,先没了三成,一路上漂没,到边军手里,还能剩下三成,真的是廉洁奉公了。”
高拱一脸正色,“没错。这些混账,行得这些舞弊陋俗,也是叫老夫深恶痛绝。
隆庆元年,老夫执掌户部,有心想办些事,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凑集些银子,还没办一两件,银子没了,被这些硕鼠蠹虫给分瓜一空。还差点让老夫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高仪和葛守礼知道指的是京官上吊和沿街乞讨之事。
“这次老夫力主,搬照少府监、太常寺新制,户部遵循。不得不说,杨金水确实聪慧过人,尤其在财税度支方面,是奇才。
他在上海就开始搞这套,几年下来,搞得十分齐备,滴水不漏。户部遵循半年,查出三百七十六名硕鼠蠹虫。老夫力主严惩,斩首抄家、流放充军,绝不姑息!”
高仪和葛守礼知道他是睚眦必报之人,当初被这些贪官污吏搞得狼狈不堪,差点断送前途,现在肯定要下死手惩治。
“严法重典,户部为之一清,加上少府监、太常寺又帮忙调了一批官吏过来,现在老夫觉得,户部处置国之度支,顺畅多了。”
高拱继续说道。
“这是其一,还有其它的节流。”
“哦,新郑公,还有处节流?”
“还有两处,一处是九边边军。以往朝廷要给九边砸三四百万两银子下去,也就得了个北虏寇边,有狼烟警示。可谓是一无是处。
西苑主持九边军改后,吃空饷的缺额被挤了出来,混吃等死兵油子被发去军屯,卫所的田地被要了回来,还有军械。”
葛守礼马上附和道:“对,军械!自从赵孟静(赵贞吉)主持大改军器监、火器局,又大兴开平、太原之工业,大明的军械为之一新。以前一把火铳十几两银子,边军还不敢用。现在就一两银子,更加犀利。
还有一把军刀,军器监说得上好钢材打造,砍两三人就卷刃,居然要一两五钱银子。现在开平太原造出的钢刀,砍倭刀都不费劲,一把不到一钱银子*。
还有战马,以前没有开边互市,一匹漠南中马,要十五到二十五两银子。
现在,老夫听太仆寺的同乡说,山西、陕西边商用茶叶、蔗糖等物换回漠南、青海马匹,再转卖太仆寺,上马一匹都只要六两银子,据说那些边商还有暴利可图。
还有铠甲、弓弩.现在都便宜到让人不敢置信。以前置办一万人兵甲的钱财,现在可以置办五六万人的,品质还更好。
一进一出,省出的钱就大了去。”
高拱点点头,赞同葛守礼的话,他接着说道:“我大明定制,军饷是马兵一年十六两银子,配米八石;战兵十二两,配米六石;守兵八两,配米四石。
可是从宣德年后,边军粮饷从来没有足额发过。到嘉靖朝更甚,上官以漂没撙节为名,肆意扣剥,士兵一年能得两饷银,一石米,都是阿弥陀佛了。
大行军改,边军援东南剿倭官兵例,军饷改为马军一年二十两,配米八石,马料补贴若干;战兵十六两,配米六石;守兵改为营卫军,军饷一年十二两,配米六石。其余犒赏另算。
粮饷看着支出多了,实际上此前九边养了近百万兵马,按定制军饷要千万两银子,以往实际上每年也就发放三到四百万两银子,这些在户部架阁库里是有档可查的,却是一笔烂得不行的糊涂账。
老夫猜测,士卒实际到手的不到一百万两。
高仪和葛守礼出声附和:“确实如此。”
“现在九边边军和京营马步军,在中军都督府军籍在册者,有三十一万九千名,一年需支钱饷五百万两,米二百六十万石。看上去比此前的糊涂烂账要多,那不能这么算。”
高拱搬着手指头开始算:“以前边军京营都不满饷,兴兵打仗,可以,先给开拔银子,先把欠饷补齐。什么时候钱粮到手了,兵马什么时候动。
贻误战机不说,骤然要户部补齐那么多钱粮,神仙也变不出来啊。
现在不同,督理处出兵符,中军都督府行令,京营羽林、天策等军早上接到军令,晚上全营过了通州。”
葛守礼感叹道:“是啊,满饷的兵马,就是不同啊。
此前诸公只想着省钱,却不想便宜没好货。戎政大事,岂能靠省钱就能做好的。”
高仪皱着眉头问道:“五百万两银子,还有禄米二百六十万石。禄米现在有九边卫所改军屯,合民屯、官屯、商屯,还能勉强支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