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金色的火仿佛有能量,庞大又圣洁、威严又压抑。金火汇集在圣环殿之下的竞技场,合为通天金芒,把世界照耀。
身躯烂掉的圣痕虽只剩头颅,却仍可以思想。而今,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是对力量的预感、是对祈信之力的预感。
他张开嘴,发出孤单的头颅不可能呐喊的愤怒,让破裂的身体在刹那重生。
阿竹的眼睛捕捉到短暂的一瞬。
他成功看清圣痕的复原过程。是那颗该死的头颅!头颅自断颈处迅速生长,不到一眨眼便回复出身体,极为完整。但是看见复原的敌人,他又忍不住啧嘴,因为敌人的衣服并没有修复。
圣痕是赤身裸体,相当不雅。
葛瑞昂直觉不妙,命令般催促他动手,将圣痕尽快消灭。
可他没有动作,仍是看着。
恢复身体的圣痕虽失去了衣物,却无视赤裸的难堪,伸出健壮的臂膀,让血色覆盖剑身的金光,重新将之执掌。他感觉到,他的祈信之力已然蜕变,现在,锐利的概念不止于帝刃的周遭,更能触及意念到达的所有地方。若是斩出这无尽的锐,帝国的第一元帅就相信,世上绝没有不会被这锐利切割至毁灭的敌人。
他稍微运作祈信之力,便创造出一种渔网般纤密的不可见之物,悄然拦过没有察觉的敌人。
切割声细微如风,阿竹的脸生出了细密的刺痛。他刚要抬手抚摸,举起来的胳膊就摔落一地,成了一大堆规整的肉条。接着,他的身体也是彻底散碎,具体来说,是盛开——盛开为细末状的血肉之花,跌得地面落红。
“他奶奶的,到底怎么回事?这又是什么本源?“
幸好,下一秒,完美复现的阿竹踩着他自己的血泊后退躲避了。
他远离圣痕的举措让葛瑞昂无奈地遮住眼睛。
谁都看得出来,他是在害怕。这种不可见的攻击确实恐怖,哪个人都会下意识躲避。葛瑞昂也不例外,不过,置身事外的混血者还要悉心叮嘱,猜测圣痕的本源是锐利或切割,好令他小心应付。
但有的人可不会惯着他,是破口大骂,骂他怎么不把圣痕快些杀死,非整这些幺蛾子。
是小林。他本来在瑟兰处理阿竹的烂摊子,正申请到网的权限来观战,可一进来,他就见到阿竹在那里被逼退,又怎么忍得了脏口?
他虽震惊于圣痕的变化,却还是担心战况。他的嘴在叫骂、心却在关切,他想给阿竹发消息,劝阿竹逃跑。可未获准的网,是没法通讯的,他只得恨而怒喊,叫这不知轻重的笨蛋去死。
“蠢货,死!”
吸收血色的金光后,圣痕在欣喜之中击出了自信。
那无形的攻击再度来袭。阿竹借破裂的空气看见,那是细密的纱网、不,是锐利的剑网。他没有躲避或抵挡,任由那剑网穿拉而过,碎任作无数沙粒大小的粉末,如血云飘散。
“好怪,”说话间,阿竹瞬间重现,依然完好,只是咬牙皱眉,“他怎么…是…是他的本源变强了?要怎么形容?达到更高的层次?”
元老的回复很沉稳,不像葛瑞昂或小林那般焦虑。元老解释,这理应是竞技场赐予战胜者的奖励,不知为何,竟提前在圣痕身上显现。
“古怪…想赢我?做他的美梦吧。他做不到,做不到啊。”
很自信、阿竹很是自信,好似圣痕没有重获新生,仍是方才那个会被他肆意凌辱的羸弱者。
“你太狂妄、太自大…”圣痕凝视着敌人,失望地摇头。即便他不懂朝晟的梁语,可那嚣张的语气和神情,仍然是寓意鲜明,“赞美大元帅的睿智…正如他的预料,帝皇的威严,帮助我突破圣恩者的界限,让我达到祈信之力更高的层次…与你同样的层次。”
在声音传达前,无形的锐利再度充斥他的四周。圣痕的祈信之力仿佛划破虚空,从无尽缝隙渗出炫彩的黑光,那黑光,则呈现出无法描述的几何形状,把他层层包裹,诡谲至极。
“奇怪,这是什么?”
葛瑞昂罕见地疑惑了,因为光辉的几何有着古怪的牵引力,不断将阿竹扭曲至形变,再粉碎成渺小的灰烬,一点都不剩地吸进那漆黑的缝隙,消失在虚空中。
阿竹再次出现,却又被粉碎、吸引、消失。
死亡的过程不断循环、永无止境。更可怕的是,充满引力的缝隙,并没有吞噬阿竹以外的任何事物,它们好像有意识、有界限,知道什么是敌人、什么是无辜者……
又或者,它们被一种更强的力量束缚在既定的范围。
“空间?”
看见这一切后,小林说出了大胆的猜想,又是摇头猛晃,不能接受自己的猜测。
是啊,怎么可能?空间怎么会裂开?即使裂开,空间又如何是这种模样?它该是看不见、看不到的。
但不断把阿竹牵粉碎吞噬的引力,又符合空间拥有的作用。究竟是多么奇特的本源,才能让不合理的事物出现在自然的世界?践踏规则,无视定律……
如果这就是本源的更高层次,未免过于恐怖了。
在遥远的灰色之地,西北方的格威兰王国内,一双幽蓝的眼睁开。而拥有观测万物之眸的金发青年,则是摘去金丝眼镜,对着手捧的书籍沉声自语:“在帝皇消失的时代,竟然有人突破极限……千年了,终于有人超越本源的第一巅峰,叫人怀念啊。”
在更遥远的瑟兰,一言不发的小林正挖空心思,联想元老透露过的秘密。他明白,是帝皇的余威帮助了圣痕,让这杂种突破了本源的界限。
无人不震撼于圣痕的力量。目睹这一幕的学者们不禁猜想,倘若帝皇再世,会是何等超脱常理的怪物?不,现在这些是无关紧要的后话,被粉碎的阿竹才是关键——
他貌似无法打破束缚,只能不断粉碎又重现,好像无法从诡异的裂隙里逃脱。莫非他……他败了?他会死吗?
小林很悲观,圣痕很乐观。
第一元帅准备迎接胜利,自信非常。他甚至想永远保留这些裂隙,作为突破极限、击败强敌的纪念——哦,还有皈依帝皇、拯救帝国的纪念。
但元老知道,阿竹不会这样简单。
只刹那,可怕的黑色裂隙,连着诡光的几何一起消逝。阿竹踩在光辉之上,失望地后仰:“好痒,倒不疼。你还笑?蠢驴,你傻了吧?要是以为我那么容易死,你就真的比猪还笨。该死的,忘了你听不懂……你明白?你能明白吧?你能明白我的意思?除非,你真比猪还笨。”
是的,没必要通过语言传达,圣痕当然理解他所指的心意。
正如斗兽场里,两头被扔进囚笼的猛兽,哪怕有着不同的种族、不同的性别、不同的体型,哪怕不能明白对方嘶吼的含义,但它们的力量和铁笼里的血腥,早就敲定了唯一的事实——两个相搏的凶徒,只得一人有资格存活。
而圣痕有必胜的信念,有将面前的朝晟人切成永不复原的尘埃的信念。
他坚信,胜利者与幸存者,理应、也必须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