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蔽你们的婊子贱母!别想撒谎骗我,倘若再拿这种话搪塞我,你们就全都去死吧!”阿竹在吼,吼出令士兵、阿尔和愁都不由寒噤的疯狂,使他们下意识看向这驾临失控边缘的人,又看向或许能劝阻他的人,却见沉默如故的她仅是漠然观看眼前的一切。
无需教导,先前还闪烁其词的人拼命趴低身段,以额叩地,砸出血也不停:“伟大的使者、仁慈的使者!是、是我们贪心、我们愚蠢、我们不该无止境地索求、我们应该坚持劳动、我们不应该听信教会的妄言、我们应该保有理智、我们、我们、我们我们…是贪婪蒙蔽我们的心神,您、您、还请您、请您、请包容又博爱的帝皇使者、常青武神宽恕我们吧!”
血花溅得凄惨、哀求唱得恳切,哪怕遭他们围攻、辱骂的阿尔以及士兵都挪开贴住扳机的手指,悄悄放低枪口。
“他妈的…他妈的…为什么,为什么你们总说不知所云的废话?”良久,阿竹终于开口,却是说在场的多数人听不懂的话、说在场的少数人才明白的梁语,更缓缓摇头、急促摇头、疯狂摇头,已甩为残影的头颅在又一道怒吼中停动,“我他妈的问你们为什么骂我爱的人还他妈放火烧我的家!你们又在放什么狗屁!去死吧!”
语毕,他横挥臂膀。跪地求饶的人们听得那轻盈的拳风,以为是杀戮将至,赶忙抬头哭喊求饶,又未感到任何异样,便哭出笑、笑出自认博得宽恕的喜悦。但下一秒,笑声戛然而止,因为如利刃的飓风忽然横扫而过,将他们和后方那些远远观望的人共同砍为两段,摔落在地面,想哀嚎却只能咕哝出血沫,死得毫无尊严。
阿尔目瞪口呆,士兵们亦不例外。茉亚则静静地抱紧愁迎血而立,好让女儿看不见这些泛滥的猩红。
在更后方躲过风刃的人群中,那些最临近血海的人已是牙关打颤,他们念出来了,他们讲出来了本不敢说的话:
“疯、疯、疯疯了!使者发疯了!使者发疯了呀!”
阿竹像是闭目塞听,踏扁血里的尸体一步步向他们走去。
他们终于明白了,是发疯了,是使者发疯了。
等什么?跑,快跑吧,快逃命吧。看啊,这血腥的雨让他们退步,让他们传递相仿的话,让他们背过身再不敢回头,让他们拼命冲向远处、冲向北边,让他们跑,让他们逃。
“跑、跑、跑…”阿竹再次横挥臂膀,让炽热涌出心喷出眼与口,随本源遮蔽无边的黑,“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死!全都去死吧!”
现在,阿尔的眼中只有血,哪怕火已扑灭、夜已降临,晚间的光连圆张的竖瞳亦难以凝结,还是能看到血、看到那只有血的世界。他摔落般坐倒,吐出往日绝不敢宣讲的低语:“吴,你没说错…他不正常,他不正常啊…”
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他的头顶轻轻抚摸,唤他回首仰视,看见那漂荡歉意的灰:“小精灵,抱歉,请原谅我。现在,请你带愁走吧。”
“茉亚…”阿尔抱过懵懂的愁,看着仿佛回到初识那天的茉亚,心头一紧,“你…”
见母亲退开,慌张的愁伸直小手,却只抓到几丝飘扬的灰发:“妈妈?妈妈你别走啊?我要妈妈抱啊!呜呜…哇——”
“乖,愁,你要听话,听阿尔哥哥的话,”茉亚退入塔楼的大门前,俯身拿起地上的扩音器,“全体听令,护送他们去往圣都的方向与接应的部队汇合。若有人阻挡,杀。”
然后她转身走入塔楼,再没有发出声音。阿尔抱着愁站起身,看向暴乱的人群刚散去的南方,将机枪扔给身后的士兵,轻声抚慰无措的女孩,在渐渐淡去的哭喊声中淡入星月下的焦土。
士兵们将抱着女孩的木精灵护在中间,打亮挂在胸前的电筒,用狠厉的踏步警告刚逃回家中的示威者万勿靠近。哄着愁睡去的阿尔擦干她的眼泪,快步抵达城镇的外围,确信这些人不至于在目睹他的恐怖后贸然出手。
可熟悉的声音让他停步,示意士兵们向声源处抵近,发现正在一栋烧去房顶的木屋二层举枪示威的法普顿:“他妈的混蛋!快滚!再敢靠近,我们就开枪!”
“别怕!上!他们的子弹打空了!帝皇使者也听不到他们求救!别让他们跑回去报信!快上!”阿尔看见,拿着土枪和燃烧瓶的人群已把木屋围困,那喊话的领头者袖口更刺有耀眼的金纹,“快上!”
他捂住愁的耳朵跃向后方,颤声下令:“杀了他们!留着那圣职者!”
于是百名士兵架起枪靠近,在他们向木屋投掷燃烧瓶前开火。见摇曳的火光瞬间扫断全部暴动者,紧张的少年猛扇惊恐的同伴:“他妈的!别尿裤子了!我们的人来啦!嘿,下面的伙计听着!安全、安全!情况安全!停火、停火!”
待火舌收束,他扛着受伤的同伴走出木屋,见到同样面露惊喜的阿尔:“哥哥!你怎么来了?还有小小愁…怎么?你们不是来支援的吗?怎么会带她…”
“小法,事情很复杂,暂时说不清楚,”阿尔急忙查看他的伤势,见少年仅是蹭破些皮,不由松口气,“总之,和我们护送小愁去圣都吧,会有人——”
“不行啊,哥哥!我们必须回去通知茉亚姐姐,让她快些转告统领那该死的圣罚教有问题!这几年的暴乱都是他们从中作梗!”
“什么?小法,你不是在开玩笑吧?他们明明——”
“是真的啊!哥哥,你看、你看这里!这个还没死的家伙!”少年冲回木屋前拎起昏迷的圣职者,掏出钢棱穿进手指将他痛醒,吓得阿尔捂住愁的眼睛,“你!你快说!他妈的快说!谁指使你挑动人们捣乱的?快说!”
年轻的圣职者虽然喊痛,却像听不见他的质问,一言不发。
少年拔回钢棱刺向他的眼球:“他妈的混蛋!再不说我弄死你!”
“小法,算了,已没必要弄清这些事了…”阿尔忙扯高嗓音喊他住手,“我们快走吧,这是茉亚的命令。统领他在…在处理事端。待事态平息,我们就回来。”
少年恨恨收回钢棱,走入队伍补充弹药,随大家出发。在经过木屋时,那侥幸偷生的圣职者借着手电筒的光看见队伍中央的阿尔,倒吸口冷气,抬高手指着他,想说却又结巴,最终吞下唾沫乖乖看他们离开。
但留意圣职者的少年猛地冲去踢碎他的膝盖:“无耻的东西!你盯着我哥哥干什么!”
“木精灵、朝晟、朝晟人…朝晟人…”圣职者没有喊痛,注视少年的棕瞳尽是祈求,说话含糊不清,“朝晟人、朝晟人…”
“你他妈的…”
少年忍着砸碎他头颅的杀意归队,在圣职者的凝望中消失在黑夜里,没听见那最后的坦白,“是朝晟人啊…快跑啊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