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别了又一个安眠的夜后,迦罗娜拉起行李箱,与学生继续走过了好多的青草地与泥土路,在黄昏站上了一处山坡,看到一条绵延的公路和串在公路旁的小镇建筑,决定在这里稍事休息。
徒步远行的她们算是喘了口气,可调查她们行踪的探员依旧无缘偷闲。这些天,露丝看过了事发当时内所有完好的监控,传讯了那些可能目睹过她们的住户,肯定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事实——当地警员的调查报告相当不负责任,根本是一堆应付差事的废纸。一开始,露丝还会在查看卷宗时冷笑,现在,她已是面无表情。毕竟这里的警员都与帮派分子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会认真办事?果真诚心替黑水的探员干活,岂非亲自把绞索套上脖子、还催行刑官赶快动手吗?
“破解成功了,嗯…”负责沟通技术人员的戴维扔掉键盘,喝着咖啡,坐着办公椅在屋子里转起快乐的回旋,“小露丝,想看看老不死的朝晟鬼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露丝懒得回头,只说了声:“传过来。”
“哎呀,我还给你让了位置…”贴到冷脸的戴维选择笑对尴尬,转回办公桌前发送文件,“算啦,我也瞧瞧这老家伙的隐私…大部分文档并无价值,我猜。”
不出所料,能在这台电脑里挖出来的,全是些与公主无关的文史资料。即使有钻研朝晟语言的教授帮忙翻译,两位探员也给那生僻的专业单词及冗长的注释弄得头痛。浪费好长时间,他们终于明白,这位疑似林博士之分身的老头是在学习朝晟的古代语言——同现代的朝晟话区别不大的古梁语。这些文档里,最引人注目的是对「圣岩」的解释,它详细讲述了朝晟的梁人对圣岩的旧称与当下有何差异。
再看,都是类似的资料。长时间盯着屏幕,最有耐性的露丝已开始感到眼疼。至于戴维,则在匆匆浏览一遍后检索起感兴趣的信息,念叨个不停:“圣岩、圣岩圣岩圣岩圣岩圣岩…这老头是个穷鬼?满脑子都是圣岩,死了都拿不出一枚…等等,露丝!快,看这段文字!在一篇未被彻底删除的文档里,搜索它!搜索‘原初之岩’,快!快快快!”
“知道吗?人的一生会说三种话,真话、谎话和废话,”摁压着两颞止痛的露丝满眼血线,虽还是敲起键盘,语气却泛森寒,“而你,满嘴都是废话…”
可戴维却是噤声不言,似乎听不见嫌恶的讽刺。而当露丝打开他说的那篇文档,眼里的一道道血丝都开始延伸。因为露丝已经清楚,啰嗦的搭档为何闭紧了嘴,只见那文档里记录着:
“帝皇弑杀真神…帝皇造物…用真神之躯制成的第一枚能量结晶…蕴含本源的能量…生产圣岩的模板…圣岩之本…圣岩之根…圣岩之母…朝晟的瑰宝…盗自格威兰…窃自康曼城…夺自贤者之手。”
这简短的文字,他们看了很久很久。不知过去几刻钟,戴维解开了衣领的纽扣,摸着喉咙狂吞唾沫,再张开已是磕巴,讲不出丁点的轻佻:“露丝…咱们、咱们完蛋了,完蛋了…这种、这种消息,咱们不该看、不应该看,完了,咱们会被处理的吧?会被处理、会被处理的啊…”
“别疯了,蠢蛋,不会、不会。他们是想叫我们继续追查…否则,没必要让我们看…”听到这恐怖的说辞,露丝放在键盘上的手虽也微微颤抖,语气反是缓和许多,甚至探出手拍上搭档的肩,宽慰起这明显是失了方寸的家伙,“放心,戴维,忘了教官说的那几位执行特殊任务的前辈了?黑水已经不是成天变着花样灭口的没品杀手部门了,最多签一些保密协议,承诺永不泄露消息,等几十年,风头过去了,没准还能领一枚勋章,是不是?总之,别害怕,戴维,千万别想太多…”
但繁琐的安心话让一声憋不住笑的杂音打断:“噗。”
短暂地懵了那么一秒后,原本还忧心忡忡的露丝睁圆了眼,那神情,像是随时准备咬断搭档的喉咙:“你——笑?笑你妈的!狗杂种,你诓我?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你是打算讨顿拳头,躺进急救室休个假?”
“哈哈哈,你还不如担心担心那位倒霉的教授,我猜…他怕是要签上一纸保密协议了,”见她真的握紧右拳,戴维连忙缩了缩头,转着椅子躲远了去,“哎呀,别别别,殴打同事会受严重处分。万一我这瘦皮狗扛不住你的拳头,翻了白眼,你不仅要失去一位能交心的好同事,还会被部长写上年终的演讲稿,记进丢脸的反面教材里当耻辱案例,接着从黑水除名,锒铛入狱哦?”
“我和你交心?滚去找站街女交你的精吧!另外,少翻着脸喊昵称!你不反胃,我还嫌恶心!”
“呀呀,小露丝,我毕竟稍长几岁,这样称呼并无不妥吧?而且,你是忘了?在训练营的时候,你可是最喜欢我们这样喊你,把你当小妹妹哄啊。怎么,只是出来工作了些年头,性情就比受刑后的犯人反转得还厉害?这可不像你,想想吧,在训练营的时候,你是最努力、又最受欢迎的人啊。”
“少提当年的事,我才懒得缅怀岁月,屁用没有。”
“不行啊,嘿,你现在这龇牙咧嘴的样,鬼都能看出来,你成了个失恋的疯婆娘啊。哎,让我想想,哪个没眼光的傻子会扔下嘴上狠辣、心里温柔的小露丝呢?除非,他不是个男人啊,哈哈哈。说吧,乌塔维娅殿下是给你灌了哪味迷魂汤?实在是难以想象啊。”
“不,你不懂,”见搭档又揭自己的伤疤,露丝的怒火几乎冲出心房。可在想到一些事情后,她却是挡住脸,笑容带着怀恋的苦涩,“初识殿下的时候,她是个胆怯的小姑娘,怕生又害羞,总想着逃跑。我得成日盯着她,觉得她好烦、好幼稚。从贫民窟升入王庭,多是件走了运的喜事,从窝在下水道里的老鼠,一跃成为亿万人之上的王族,还总想着寻死觅活,分明是个不懂事的傻瓜。但有天夜里,我看到了她偷偷抹眼泪的模样,那抱着枕头哭泣的羸弱、想躲在坚实臂膀里的渴望,是多招人疼爱的可怜啊。我忍不住抱向她,把她拥在怀里,听她让哭声遮掩的心跳,才明白她…不过是一个想回到母亲身边的孩子啊。”
“我看过她的档案,若让我讲一句…”此时,戴维摇着头,品尽了放凉的咖啡,将杯子轻轻放回桌上,“是个可怜的孩子。想不到,就连博度斯卡之座上的君主,也会有凡人的欲望,左右不了下身的方向,弄出丢光王庭颜面的丑闻。”
“男人?男人全是色鬼,就算身为君主又能怎样?那些不明白内情的学者教授,还说权力的诱惑足够压倒身体的欲望…蠢,看过部门保管的档案后就能明白,有了权力,欲望会更加疯狂,”露丝关掉电脑,看向天花板的视线充斥着鄙视,“看过她母亲的相片吗?是位博萨女人,很漂亮,让气度不凡的国王陛下一时兴起,不是非常合情合理?至于滚了床单后生了几个孩子,他会操心吗?哼,绝不会。”
“嗯,开头那句话我不能认同。世上有的是不会被情色诱惑的绅士,譬如我,就是位正人君子。”
“我很愿意相信你,可惜,你总爱跟我开低俗的玩笑,让人不得不起疑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