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请开一瓶葡萄酒——温亚德的,戴蒙德庄园的那款就行,6006年份的,多谢,”见他的嗓门扯高,短寸头把手一挥,适时打断了他的讥讽,还点了瓶好酒请他品尝,“来,就当是感谢你的分享——这种惊悚的恐怖故事,猎奇期刊上都看不到啊。”
有温亚德的葡萄酒可享,大方脸立刻压低了声音,将美酒小心地斟入高脚杯,边摇边笑:
“猎奇期刊?不如去看成人杂志。这边的叫什么…《在云端》,对,是这个名——果木的醇香,我这舌头是品不出来,可这个葡萄的味道,还真是舒爽,比小麦的香气诱人多啦。”
“酒,慢慢喝,话,好好讲。说句实话,你先前待的地方,风气真有那么差?”
“差啊,能不差么?你看,连同营的兄弟,他们都敢往坏里折腾,对待当地的棕皮,那是直奔玩死了去整。兴奋剂,你听说过吧?就是…《搏击全明星》里的那些人打的兴奋剂,还有乱七八糟的药啊,都拿去耍,说是当催情的用,玩得更刺激,实际上,就是为了将人弄死——口服不行用注射,一针不行来两针。我上铺的人跟我透过信,说是我们的老大、什么狗屁的军衔…是上校,应该是上校,就是个玩这行的好手,从多少年前开始,就当起了药剂大师,刚出道就弄死了一个婊子,要不是有人保他,他得被遣返回国,连条裤衩都捞不到!”
“他们有病吧?弄、弄死人,图什么?”
“我不知道,兴许他们是脑子生了瘤?图刺激…哼,不是走投无路,不是图刺激,还能来这里当兵?你不会真以为,咱们格威兰的军队是书本里匡扶正义的严律之师吧?我跟你讲,那都是骗人的。你别在营房里闷着,多出来走走,去些吃饭的地方,听那些人唠嗑,哦,你不合适,你可以到他们的图书馆里转转,看些书——从二十年战争结束起,咱们的伙计们就是以强暴、杀人、抢劫闻名大地的,王庭的那些宣传,就是指望蒙几个死读书的傻瓜信了他们的鬼话,前来投身报效。”
“那我得感谢帝皇…来,干一杯,”短寸头替自己倒满了葡萄酒,晃也不晃,便举杯痛饮,“感谢帝皇在冥冥中指引我,让我细心挑选了意向地区…”
见他把美酒当作普通饮料,大方脸急得直拍大腿,气呼呼地说:
“葡萄酒不是这么喝的!算了算了,你请客,你爽快最重要。不过,让我说,你该感谢的是你的脑瓜,而不是摸不着边的帝皇。再者,莫加厄这地方是相对太平…相对,你明白吗?这些天的新闻,还有论坛里的消息,你有留意过吗?”
“你是说那些杀手——”
“嘘,别乱说,什么杀手,是圣恩者…是前行之地的圣恩者,是忠于帝皇使者的战士。听我的,在共治区,你尽可以辱骂那些棕皮,管他是市政厅还是警署的,他们都得赔着笑脸,随便你开心。可你千万别用言语攻击帝皇使者和前行之地,人家可不管你是哪里的人物,也不在乎什么外交关系,要是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丢的,没准是你的小命!”
“我看,你是多虑了。帝皇使者是什么人物,会对我们这种人上心?”
“怎么不会?看看温亚德的纪录片吧!嘿,直教人脊背发凉。我跟你说,在这帝皇使者的眼里,别管你是贫是贱,是富是贵,八成都是一个样——惹了他,恶心到他,他就索你的命,送你到炼狱享福。哎,你明不明白?就跟上学的时候,在花坛里盯蚂蚁、抓甲虫玩啊,纯粹是求个乐子,哪管那些虫是公是母、是壮是弱,玩腻了就扔,被咬了就踩…”
听着,短寸头也学起同伴,轻摇高脚杯,且饮且笑:“倒是有几分道理。在他的眼里,咱们和虫子的差别,估计比你我之间还小?”
“哼,你算是开窍咯。这下,你能明白,为什么万万不能得罪帝皇使者和前行之地了吧?”
“有蚊子叮我一口,我保准弄死它。”
“哈哈,有仇必报…有仇必报,也难怪那些圣恩者生意火热,换作是我,有人害了我的老婆孩子,我没本事让人偿命,肯定也愿意用命买命,让仇人全家陪葬。”
“那什么…以血还血?到底有论坛里传的那么邪乎吗?能用自己的一条命,换了别人整家?”
“你套个加密浏览器,自己找前行之地的网站,安装他们的软件,注册成他们的用户,不就知道了?”
“可别,我年纪轻轻,人生还有长远规划,安装这种东西,万一被黑水的狗发现,岂不是退伍费泡汤?再说,咱们的设备都是被监控的吧,哪能…”
大方脸竖起指头,摇了又摇,失望溢于言表:“你在这里给自己配台电脑,捣鼓你自己的东西,有什么好怕的?看你一肚子墨水,不会敲不响键盘吧?”
“术业有专攻,一行人干一行事。”
“行啦,看在美酒的份上,我就给你说道说道——论坛里、营地里,那些前行之地的谣言,十有八九是假的。他们的规矩定得死,一条命最多换个三五条,不至于灭人满门吧?你可别信那群人胡诌,他们的嘴里,没一句真话。”
“为什么?”
“他们害怕啊!拿咱们隔壁的塌鼻子说,他是最不干净的一个。去年,他和几个狗日的喝了点劲大的,赶巧路过学校,把两个小姑娘逮走糟蹋了。本来是罚他遣返,可这两年当兵的傻瓜太少,改罚他赔了两三万、不是威尔,是迪欧。哼,要是回国,这些钱拿去看脱衣舞都嫌少,可在这里,赔别人的初夜和医疗费,算是刚刚好。你想想,他这种玩意,营里上上下下,不得拎出好几打?他们犯的事、他们得罪的人,那可多了去了,记都记不过来。现在,帝皇使者发话了,不管是谁,只要通过审核,就能拿自己的命买他们去死,而且,那条命是抵押给前行之地,不是当场结清,老实听话,就有好多日子可活呢!这些棕皮的命本来就贱,如今,你告诉他们,能用他们的一条贱命,换咱们格威兰人的一大家,他们不得疯了似的冲来,高呼使者万岁、使者千古流芳?”
短寸头正想赞同,又猛地打个响指,惊得同伴闭紧嘴巴:“不!你说的不对——使者不敢、不愿意、不想牵扯我们,不想牵涉格威兰的军队啊!你想想,他要是有心思,早在温亚德的时候,他就应该帮我们的陛下,给全军上下来一场大换血!可他没有啊?被他筑成肉塔的,全是政商两界的人物,一个当兵的都看不到啊?”
这一问,大方脸的喉咙犹如灌了水泥,彻底堵实在了。他是一手挠着后脑勺,一手举着高脚杯,盯着那宝石般的酒珠,似乎想从迷人的颜色里找出答案。
忽然,悦耳的声如帝皇的忠告,飘入他的耳中。是邻桌来的新客、一位戴着墨镜的格威兰姑娘在解答同胞的疑惑:
“当南乡的侯爵举旗反叛,有不少北境的贵族与之勾结,尚为奥兰德大公的庄士敦一世置若罔闻。在击溃叛军凯旋而归后,他把被俘的侯爵吊上高塔,以烈阳折磨他的敌人,将之晒为干尸,以示惩戒。可他从未在公共场合指责怀揣二心的叛徒,反是放任其僭越。直至这些人密谋行刺,他才施展雷霆手段,逮捕其亲族,没收其家产…唔,用乡下人的话说,如果一只爱咬人的鹅还没被放进烤炉,那么,定然是鹅还不够肥硕。另外,你忘了醒酒,热情的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