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加考量后,阿格莱森便放弃了强行闯关的想法。若是殴打大学生,登上新闻头版倒是其次,倘使影响了黑水的合同进程,害得他拿不到后续的委托费,那他可得把肠子都悔青了。
既然顾虑重重,他遂选择陪这帮毛头小鬼耍耍。自从叛出军队成为逃兵后,他好久没参与过如此刺激的聚会了。
当然,承接委托去杀人时除外。
他把五瓶气泡酒的瓶颈握在一处,然后爽快地摇晃,借助气体冲开瓶塞,在液体冲飞半空前一口咬住所有瓶口,仰头吞完所有的酒水与气泡,再把空瓶子交给围着的男学生,打了个意味深长的饱嗝,似是在嘲笑这些青年太过稚嫩。
但他的示威起到了反效果。
见到这般狂放的饮酒方式,接住他酒瓶的学生先是一愣,而后把酒瓶抛上半空甩成漩涡摔进草坪,继而振臂高呼,仿佛是在庆祝王者的加冕:
“喔!呜呼!新的饮酒冠军诞生啦!是我们的外卖员先生——我们从博萨来的酒品之父!”
毫无顿挫,泳池里的女生捧起水花就往阿格莱森的身上打,泳池外的男生则是开起起泡酒、碳酸饮料和花炮朝天上打,搞得天空尽是扑鼻的酒香,洒在身上格外寒凉。
作为欢庆的焦点,阿格莱森被礼花和酒喷了一脸,活像是雨天滚进剪彩现场的流浪汉,浑身都是五彩斑斓的条纹。
此时他有两件事可以确定——
一是康曼城的学生疑似有些不大检点;二是今天但凡来的不是他,而是店里的任意一位木精灵,怕是都走不出这栋庄园,非要把贞洁或者晚节交代在此地。
哦,即便是他,想要在派对现场维持贞洁依然是极其困难。已经有一位生着雀斑的活泼女孩跃出泳池,不作擦拭便湿哒哒地贴了过来,还拿来高脚杯请他共饮佳酿。他非常乐意顺其自然,喝完酒后与女孩深入交流,但在北共治区的某些经历却化为一柄流星锤砸在他的心脏上,敦促他搂着女孩的腰,适当地保持距离,委婉又直接地暗示道:
“抱歉,小姐,我消受不起你的宠爱——我还要担忧生计,忙着送下一单呢。”
女孩生气地推开他,后仰着倒回泳池中,表演起蝶泳的花式来。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的男生见状,笑呵呵地倒给他一杯没有度数的类酒饮料,邀请他到旁边歇息,还笑着告诉他放心,参加聚会的人都通过了医疗检测,任何携带致病抗原的人都被踢出邀请的名单外——
除了他这位不速之客。
按照同学们原先的计划,大家是想拉餐馆的艾娜克赛斯来当特别嘉宾的。而木精灵向来保守,且不携带人类会传染的病毒,也就不用顾虑卫生问题了。
对方的坦诚让阿格莱森很难想出适宜的回复措辞。好半天,他才喝着饮料哼起共治区的民谣,漫不经心地说:
“哦,那你们就不担心我有点儿毛病?”
“怎么会呢?阁下的身体十分健康吧?再者,我们都注射过疫苗,做好预防措施啦…就算有人想怀上同学的宝宝当单亲妈妈,我们这些可怜的男性也要提防突然多出份抚养费要交,以免在快活的年纪背上家庭的重负啊,先生。”
“嗯,我叫阿格莱森,你是?”
“嘿,姓名不便透露,不便透露…”
“你们是哪所大学的学生?总不会真是灰都大学的毕业生吧?”
“很遗憾,正是——喏,看见了?到场的嘉宾中,百分之八十都是灰都大学的毕业生,以艺术学院的居多,尤其是表演系哦?我嘛,说来惭愧,我是生物学院的后辈,还在准备明年的论文,打算留校深读来着。今日不过是无法谢绝前辈们的邀请,来这里开拓眼界?”
阿格莱森抓来把薄荷糖,含在嘴里慢慢抿化,坏笑着摇头,不敢相信对方的坦诚:“开拓眼界?相信我,小兄弟,参与这类节目很容易上瘾,一旦沉迷进去,别说是论文啦,我看连毕业考试都悬啊。”
学生扶正鼻梁上的镜架,反驳以自信的微笑:“不敢苟同。总归是感官上的娱乐而已,想迷惑有所追求的人沉浸于疯狂的花花世界?难度颇高啊。”
“听上去,你成绩很好咯?”
“勉勉强强,在学院里位次靠前?偶尔能拿拿奖学金的程度罢。”
“唉,真是羡慕你们这些大学生啊…我还没读完高中就滚出家找活干了,花了好几年才偷渡进格威兰——嘿,别紧张,我早就是合法公民啦。”
“合法公民?靠缴税、生育还是参军?”
“如你所说的,不便透露啦。反正格威兰的合法身份好拿,每年都有博萨人往这边跑…嗨,溜进来才发现,终归是家乡好,跑来这里打工干活,没有正式身份只能遭人白眼,还要给黑心老板克扣工钱,难熬出头啊。”
“你说过自己是合法公民,那么苦难便是过去式——干杯,陌生的朋友,以帝皇之名祝您前程似锦。”
“我该为你祈求帝皇的祝福才对——小兄弟,学业顺利啦。话说回来,艺术学院的学生都是这么…开放?灰都大学可是大地首屈一指的名校啊,也会存在学风问题吗?”
“唔?该怎么说?即便是灰都大学,内部也分很多圈子…我们还要考虑日后的导师选择,免得遇见故意卡论文的老学阀呢。哦,还有人更倒霉,挑中朝晟的叛国贼当导师,牵连着全体同级生被黑水提审。”
“有这种事?”
“朝晟的…林博士?哼,朝晟人的名字太拗口,不提他了。还是说说我们奔放的学长吧——看啊,有思想家说过,能留下惊世杰作的艺术家难免有私德方面的缺损,艺术学院的前辈们更是视此为信条啊。
特别是表演系,所有人都清楚出了学院后要靠床上工夫征服导演和投资人,方能换取出人头地的机会,因此,他们宁愿在纯洁年代的收尾处举办一场派对,把平时不敢做的事、不敢说的话统统挑明白,和平时看对眼又不敢表白的人手牵手钻进包厢、嗯,帐篷也行,喏,那边的帐篷就是为此而搭设的。喜欢清净的往前走,庄园的房间充足,尽可以睡到明天日出。”
“表演系的学生都这么…野性?没有洁身自好的吗?”
“呼,罕见啊,罕见。家中富裕的倒好说,但这种人数量太稀少…况且,他们既然加入这个圈子,陪我们这些平民玩玩岂不是更能彰显慈悲?并非所有富人的家教都那么良好啊。
穷人家的孩子更别提啦,之前有个瑟兰来的混血者,多么俊朗啊,连文学院最富庶的女王都为他沉迷,想包养他却被无情回绝,给人家狠狠拂了面子。没过几天,不懂怜惜芳心的家伙便失去踪迹,学校里都传他是被抓走当成私人用品啦——玩笑话,帝皇使者在温亚德降下神罚后,有钱人都收敛着呢。
警察和黑水的人查了多少遍都没有消息,八成是人家自己和谁跑了吧。”
听到重要的消息,阿格莱森却沉默不语。稍后,他憨厚地贼笑两声,就着饮料吃完糖果,高举双臂站到泳池旁,边拍掌边喊道:
“女士们!先生们!作为幸运而来的特邀嘉宾,我有个提议,保证让你们体验到别样的新奇。嘿,相信我吧,相信我这个博萨人一回,展示高材生与灰都人特有的慷慨气量吧!”
在一片欢呼中,学生们认真听取了阿格莱森的建议——他提议,男生们在糖果中刻上名字再塞进气泡酒或者碳酸饮料瓶中、在摇晃后对天喷射,而女生们便在泳池里张嘴叼咬,接住的糖果刻有谁的名字,便与谁手牵手共度良宵,图一个省时省力。
正如阿格莱森所预料的那样,这类有赌博倾向的玩法是广受好评的,追求刺激的人肯定会投出赞成票。
人们无不称赞他的创意鲜明,各自做起准备。男生们用钥匙或水果刀在糖果上刻好姓名,兴冲冲地对着天空喷射酒水饮料,期待梦中情人接过他们送出的邀请函。女生们也毫不客气,在泳池里仰起天鹅般的脖颈,纷纷咬住喷洒来的秘钥,只待配对成功便能去房里快活,为毕业典礼留下永生难忘的回忆。
看着叫嚣起姓名缩写、或惊喜或失望的男男女女,阿格莱森笑出了两排牙。在北共治区的时候,他也曾玩过类似的把戏,不同之处仅是把糖果换成子弹而已。
一颗颗子弹落在人身上,随机处死绝望的囚犯、折磨愤怒的叛军…
何其诱人怀念啊。
是的,子弹炸出的血花像玫瑰绽放的露水,诱得他伸出舌头品尝。这一尝,他品到了血的味道与香水的芬芳。待他回过神来,一位妙龄少女已经搂在怀中,在激吻中与他交换唾液。
少女是标致的格威兰人,蓝眸金发,肌肤柔滑,犹如妖艳的牵牛花缠在他身上,牵绊着他离开泳池、前往庄园的客房。
他盯着少女的眼睛,想从魅蓝里看到少女的过往——他深知,正如岁月的流逝会赋予美酒绝佳的风味,往事的沉淀也会给予女人独到的韵味。
假如不折煞风情,他愿意捧着少女的腿亲吻那洁白的脚背,问可怜的少女是经历了多少黑暗与秽乱,才能在最青春的年纪积攒出少妇般的阴郁和优雅…
迷人至此?
柔软的天鹅绒托起欢愉,金色的风光怜望空虚。激荡的暖流冲击他的身体,炙热的火焰熏袭他的灵魂。他好久不曾拥有这等快乐,连他自己也不清楚清心寡欲的时日有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