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特赶到黎思德的秘密基地,谎称有物件遗落在仓库里,从宿管手中借到备用钥匙,试图寻找与那些关键词相联的资料、书籍。
最好能了解弥尔蒙主任的实验进展。
“依凭?”
扫视书名时,艾斯特在一架玻璃蒙灰的书柜里看到了一个中洲词汇。她拿出这本蓝皮册子,读得娥眉紧蹙。如果她没有猜错,这是一本真理教的宣传册,看书页的黄脆质感,刊印时间至少在五十年前,内容大多模糊,翻遍全册也只有少许段落尚可辨别:
“第二帝国的倾覆不仅意味着特罗伦意志的衰落,更惊醒了大地的美梦——
冀望于觉醒者拯救世界的幻觉该消除了!真理不是温润的矿脉,它滋养出的觉醒者不一定是救世的主或理性的帝皇!
奇罗卡姆妄图再造帝皇的依凭,引帝皇重临人间,却亲手创造出一个喜怒无常的恶魔。这时候,我们务必承认,贤者虽是我们的敌人,但他的思想客观公正——
圣恩者从来不是可控之人,祈信之力从来不是可控之物。我们时常讲,神圣帝皇并不神圣,祂的竞技场、祂的继承者、祂的圣器,无不彰显着祂人性的局限性。
可正因如此,我们敢断言,祂确实是攀登九十九道巅峰后,唯一保留了人性的觉醒者。亦因于此,我们要明确,复苏帝皇是万万不可取的!请看那现世的恶魔,他的确担得起帝皇使者的名号——
堪破奇罗卡姆的盲目之道,让帝皇归于真理,愿帝皇安息吧!我们不需要贪恋人性的帝皇,我们需要一位摆脱情欲,按照信徒们的理想去拯救世界的主!
……
圣堂的手稿与密档提醒我们注意到救世主的存在,而遗忘之地的文献则证明了救世主可以依靠。我们需要制造、寻找合适的依凭,一具能承担九十九道真理的身躯,迎降世的主以诛灭万恶的罪!
有人置疑,救世主是可控的吗?坦白说,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可救世主是我们唯一的希望,除了依赖祂,我们还能向谁祈求?
生于痛苦的朋友们,请谨记,圣恩者与祈信之力是不应存在于世的谬误!当谬误出现时,若正道不能湮灭它,我们唯有以毒攻毒,以谬误纠正谬误——
以真理对抗真理,以祈信之力对抗祈信之力,以觉醒者对抗觉醒者!
……
投身于我们之间的觉醒者,是无可非议的英雄。他们放弃了异能的便利,他们舍弃了优渥的环境,为了我们这些同胞,为了修正谬误的真理,为了复活救世的主而抛弃明天,我们当奉上最诚挚的敬意,以感恩他们的牺牲!
……
第三次会议时,有教友提出消灭使者后,救世主的去留…(腐蚀的霉斑,模糊不清)
我们最好的结果是…(腐蚀的霉斑,模糊不清)毁灭…(霉斑)共同(霉斑)消逝(霉斑)…
湮灭本源。”
“呵,宿管没瞎说,你真在这里啊,”冷嘲热讽的嗓音,令艾斯特望向门外,是那刚跟她起过冲突的眼镜男进来了,“蒂莉科特小姐,怎么读起真理教的宣传册了?被传染了反智主义也用不着陷入迷信的泥泞吧?”
艾斯特捏起蓝皮册,扇了扇风:
“你认得?”
“我们家和一位老圣职者有些渊源,他曾在圣罚教主事。圣罚教,真理教的前身,听说过吗?他们的宣传册全是蓝色封面,藏进工装裤里倒安全,派发的话,就醒目过度了!”
“找我什么事?”
“嗯,我们毕竟是系里仅存的正常人,平时也聊得来,没必要为了一个傻瓜起冲突…有空吃个便饭吗?我请客。”
“好,谢谢。”
半小时后,两人拐进一家家居餐馆,在博萨裔店主的招呼中入座,吃起家常而不失美味的海鲜小菜。艾斯特叉起一只满籽鱿鱼仔,吐掉软骨膜后连连称赞:
“美味,是你同乡的店吗?”
“别开玩笑啦,蒂莉科特小姐,一群流落异乡的苦命人,偶然认识罢了!”眼镜男戴好手套,抓起一张金黄色的厚圆饼,回味无穷地品鉴起来,“您瞧,包进虾糜的扇贝肉,层次分明,口感尚佳,这鲜香之味,怕是要老练的木精灵采一锅菌子煲汤,才能相媲美吧。”
“我们之间是正常的争执,不存在矛盾,是有事找我吗?”
“嗯,蒂莉科特小姐,你真是个爽快人,那我就开门见山了。”
眼镜男的来意很直接,他想请艾斯特以朝晟交换生的身份和医学院的老院长沟通沟通,趁早把实验室里堆积的猴子们解决了。安乐死也好,送给别的系以实验也罢,总之是别留在心理系,给黎思德这种疯子以觉醒祈信之力为由施展酷刑。
爱心泛滥的请求,艾斯特肯首应允:
“我明天就去。但黎思德的理由充足,且有弥尔蒙主任的实验数据…”
“弥尔蒙主任?”提起这位主任,眼镜男的口吻复杂了许多,“他拿主任说项,校长倒真不好处理…”
“有什么隐情吗?”
“你入学太迟,还不知道主任和校长的关系。主任本来是文学院特聘的教授,在编剧界小有名气,可他犯了忌讳,作品遭到封杀,职位也丢了干净,连他的子女都嫌他丢人,搬出晨曦,不愿与他相见了。”
“什么忌讳?”
眼镜男舀了碗酸辣海鲜汤,颇玩味地回答:
“嗯,蒂莉科特小姐,你是太沉迷研究傻子了,没怎么在晨曦长见识么?”
“何解?”
“说来…”眼镜男四下张望,而后压低嗓门,解释道,“说来是金精灵的传统了,这些瑟兰的金精灵啊,特别是晨曦的老家伙,嘴上喊着反对同性关系,其实,购买雄性木精灵情色制品最多的就是他们。”
艾斯特这下听懂了。合着弥尔蒙主任是因为收藏格威兰拍摄的此类录像被举报,才丢光了荣誉与脸皮:
“哦,口是心非的典型案例。”
“理解,木精灵太符合他们的审美了,他们明明有感觉,又要恪守自小养成的理念,别扭来别扭去,自然就变态了嘛。
你呢,蒂莉科特小姐?你的繁殖期还有多少年?”
“我?”艾斯特叉起一片熏鱼,未感冒犯地笑了,“中学时,我曾误认为自己进入了繁殖期,但目前看,还有二十年的路要走吧。”
“很好,果然格威兰人的谚语是实用的——没有一餐下午茶解决不了的麻烦,”眼镜男想买单结账,却被艾斯特先拦着服务员,平分了账单,不由得送出善意的忠告,“抢单不够淑女啊,蒂莉科特小姐?”
“我是朝晟人,不守格威兰人的规矩。”
“好,好,感谢你的宽宏大量,蒂莉科特小姐!我由衷地建议你入乡随俗,丰富一下语言的攻击性吧!这样,下回和人吵架的时候,才不会被人家当成是在撒娇!”
“很多朝晟人是脏话不离嘴的。请相信,朝晟不会有连骂人的语言都贫瘠到像是撒娇的国民。”
回到宿舍时,眼镜男瞟了眼黎思德的秘密基地,说:
“蒂莉科特小姐,你明白我的意思吧?难为你和他走的近,就当是为了他好,我恳求你能拿出更粗暴的态度来打击他,让他消停了吧,别一错再错了。”
“我会的。”
告别眼镜男后,艾斯特回到自己的宿舍,梳洗之后打开电脑,再次整理资料,眼睛却逐渐眯成两道细缝。
在银狮的磨蹭中,她摸向怀里的手机,又不查看录像,心事重重:
资料,又被删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