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放了他们,不然,我把今天的事情发到新闻网站上。”
下士惊得一言不发,伸在半空的手已经无法阻止海芙往枪口上撞。中尉双目一束,顿射凶光,走到海芙面前,不容反对地抓住她的肩,作势便把她往车厢里摔去:
“呵,杂种果然不留口德。”
“缺爹娘管教的狗东西,你在瞎吠什么?”
海芙将要摔倒之际,一条比橡胶更有弹性的手臂捆住了中尉的胳膊,生生勒断了中尉的肘关节,并接住被摔飞的海芙。下士被眼前的奇景吓得发傻,而车厢里一些眼尖的非法移民则是喜极而泣:
“唐卡拉先生!”
来人不止胡特·唐卡拉,餐馆里所有圣恩者都来帮忙了。厨师一手提溜着一个陆战队员,朝车厢里探了探头,神情看着不大称心:
“别嚷嚷了!看他们猖狂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之前不是不想帮忙,是店里有事,今个儿我们赶巧出去,他们还不给面子,又进来拿人,还拿咱们的顾客?哼,惯着了!
女娃子,咋的,你要的顾客至上,满意了么?”
“记得给个好评喔,别打投诉电话,”服务生缴了把步枪,拆下枪上的热成像瞄具,爱不释手地把玩起来,瞥向那位举手投降的下士,“唉,你们还留了一个?给我刷人头呢是?”
“你上点心吧,这人还行!”厨师踢了踢服务生的屁股,免得他做出傻事,“你看他,跟胡特一样有中洲血统,还有点儿良心。喂,小子,咋跟上头打报告,你心里有数?”
下士东张西望,答的是结结巴巴:
“遇袭,敌人是来、来路不明的圣、圣恩者,因事发突然…”
“唉,猪头,”胖老板布置好现场,叫车里的人先出去,单独和下士交流,“你把事情推到前行之地的人身上,咱们不就都方便了?”
下士点头称是,主动走出车厢,头往路灯上一撞,当场就倒在人行道上。见他这么机灵,胖老板打响火机,喷出口惬意的烟圈:
“年轻人就是上道啊。街坊们,今儿个的事不宜张扬,各回各家,收拾细软跑别地儿避避风头吧,我们那,先告辞啦。”
同为移民,邻居们深知打探圣恩者的事情太冒犯,遂无声道谢,各回各家。唯有海芙呆立原地,她的视线划过扶着墙摸回家的中洲裔老人、晕倒在地的棕皮肤下士,最后停在有着中洲人血统的胡特脸上,继而生出一种恍惚的错觉:
同是中洲人,际遇之差怎会如此之大?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包括她自己在内,在场的四个中洲人竟有四种不同的国籍身份,还有什么事能比这更幽默呢?海军陆战队的瞎胡搞吗?
“朝晟驻南共治区大使嘲笑灰都的军事行动极其业余,暗指陆军将领和真理教高层是针尖对麦芒…”极地科考中心的医院里,偶感风寒的刘刕在门诊大厅玩笔记本电脑,被五彩缤纷的新闻晃得眼花,头疼得难受,“这大使是哪号人物?南共治区不是武神的一言堂么?啥时多了个大使?”
那些疯疯癫癫的大爷们又围在刘刕身旁,边看他玩电脑边唠唠:
“针尖对麦芒?小子,你要和谁针尖对麦芒?那个金妖怪么?嘿,看不出来,你个有棱有角的还爱走旱道嘞!”
“行了,狗嘴闭上!再瞎叨叨不准看了啊!”刘刕可不惯着这帮老小子,掏出医生送的水枪便滋了他们几发,“开人姑娘黄腔,老不害臊,不嫌丢人!”
大爷甲板起个死人脸,引火烧烟枪:
“呲!咋的了,现在这小年轻都不尊老了?”
大爷乙倒不恼,乐呵呵地打圆场:
“尊老和爱幼不分家,人家尊老,你也得爱幼啊?在病房抽烟,人家能赏你好脸色看?”
大爷丙仍爱嚼烟叶,说些不知其然的话:
“你们啊不够宽宏大量!是祖老东西害他成了这样,你们要撒气,去找祖老头撒嘛。”
大爷丁催着刘刕放新闻视频,好看美女主持,没心思陪他们吵架:
“咋的?和老司一起到下头找人斗嘴啊?那排队的队伍多长,想去,趁早!”
大爷戊还是在写他那小本本,神神秘秘的:
“就爱怪齐整的妮儿,色中老鬼!俺给恁记下,下去了当你爹面揭发!”
刘刕能做什么呢?无非是翻找新闻录播,挑最惹火的格威兰电视台给几位大爷消气罢了。
说真的,头几次碰面,他是打心眼里瞧不起这些被流放的文盲,可几月相处下来,他口头上虽仍具侵略性,实则同情这些可怜的老人家——
因为父母长辈的一些错误,被放逐到终年零下的极地,没有书读、没有学上,活动受限,去不了天际山外的冰堡,更回不了素不相识的故乡。
电脑,他们不会玩;游戏,他们不会打。所剩无几的娱乐活动,也就是看看电视的同时,抓个同乡宣讲祖仲良的黑历史,传播荒诞无稽的阴谋论。
也不知这群老大爷是把从哪听的故事杂糅到一起,竟编出了一个逻辑自洽的科幻世界观。在他们的想象中,天舆星原是没有本源这种东西的,是邪恶的外星人看中了天舆星生命的精神力量,把无形的精神寄生虫包装为“本源”,散播在天舆星上,以此收割卓越的精神力,把人类、精灵当成绵羊圈养。
如果你问他们,外星人怎能会相中天舆星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他们会说宇宙中的智慧生命本就稀有,连探测卫星都没有发现地外文明;如果你问他们,外星人何故只抽圣恩者,如何不令所有人感染本源、抽取精神力,他们会反问你懂不懂竭泽而渔…
总之,在他们看来,被本源寄生的圣恩者是外星人的奴隶,成日阴谋奴役全世界,好让美丽的星球沦为外星人的牧场。而创立朝晟的祖仲良,是无可争议的人类英雄——
利用本源反制本源,打垮了外星人的先锋队、即旧帝国的残余势力,祖仲良曾为拯救天舆星作出极大的努力。可遗憾的是,祖仲良被权欲冲昏了头脑,又不敢公布外星人入侵的真相,为了维持朝晟的稳定,把一些小的过失上纲上线,通过迫害中高层干部以彰显他的权威,已经是过大于功,早晚要被挫骨扬灰!
哦不,他的遗体大概是拼不全了,天知道葬在何方。
至于常青武神?老人们提起他,就不离“神经病、失心疯”这种描述,为他何时再屠杀中洲人一次而争论不休。
从这些老人口中,网络百科里的记录也得到了证实:
那位常青武神,对中洲人举过几次屠刀,连他治下的圣城都不曾轻饶。
刘刕认为,老头子们八成是听谁聊过档案室里的历史资料,再融汇游客们的风言雾语,瞎编乱造出一个符合他们认知的世界,以逃避绝望的现实,当不得真:
“行了,你们继续看吧,我有事先行一步…”
闻言,大爷戊又在小本本记了一笔:
“耳根软,易靠对…”
“谁耳根软?谁耳根软啊?别写了别写了,打住!”
大爷甲也跟着插科打诨:
“嘻,你耳根不软,这天下就莫得粑耳朵了!
你瞧瞧你的德性,不跟咱聊,总找女娃,不是粑耳朵是甚么!”
刘刕晓得,这种时候跟他们吵起来,那就没个头了,干脆装聋作哑,把电脑留给他们玩,独自去食堂找格威兰的大叔侃天去了。
“呦,维奥威夫,如期而至啊,”食堂里,大叔的脸上又添了新的创口贴,看样子是又被谁揍了顿爽的,“你看看,在我们格威兰啊,这些干新闻、法务之类文职工作的女人,话术和逻辑无非是这样——当男性是受害者时,根本没有受害者;当女性是受害者时,全体女性都是受害者;当男性是施暴者时,全体男性都是施暴者;当女性是施暴者时她既是施暴者同时一定也是受害者。反正就是立于不败之地!你要是听取她们的建议,就是自掘坟墓。”
“您饶了我吧,再说我得恐女了,”维奥威夫摸摸钱包,点出几张现钱,又叫了只烤海雀,“你们格威兰的爷们可比娘们狠多了,在自家首都玩坦克大战,这可比中年夫妻离婚分财产难收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