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入夜,过了七点,这是黄昏和夜晚的分界线。此时才是这个食堂真正开始营业的时候。
顾客形形色色,有一边吃着菜一边翻书的大学生,有穿着有些暴露的年轻女子,甚至还有穿着木屐敞胸和服的男子,披着头发,就像故事里的浪人。趴在吧台前,一壶清酒自斟自酌,如果再带一把逆刃刀、脸上画个十字刀疤的话就更像了。
吧台有个小小的收音机,平时是关着的,有客人随手打开老板也不会阻止。
此时收音机里正播放着音乐,是有些年代感的大正时代的歌。刚刚结束了明治维新,那是个自由主义思潮泛滥的年代,歌曲也同样如此,带着鲜明的时代特色。就如《凤尾船之歌》中道来的,人生苦短,爱恋悠长。
有些人喝了一杯就走,也有人盘子空了,见酒没喝完就加点菜。酒壶空了,菜没吃完,再加点酒,就这么一碟又一碟,一壶又一壶,大概只是给自己一个不想就这么回家的理由。
身体累了,休息休息就好,可是心累了又该怎么办呢。
这家餐厅,原来就是这样的地方。
一旦从这里的大门走出去,又必须装作精神抖擞的样子。面对上司也好,面对家人也好。
这时移门又一次打开,进来了一个高瘦的男子,戴着墨镜,脸色冷冰冰的。都不用作介绍,一看就是凶狠的极道分子。
餐厅先是一静,食客们都屏住了呼吸,就连浪人先生也停下了酒杯,迷离的眼神愣了一下。
柘木下意识的站起身,挡在两个女孩身前。他将手伸向自己胸口,想要拔出什么。
“什么呀,小龙,你出院了呀。”
这个招呼声像是打开了某个开关,餐厅再一次热闹了,喝酒的‘浪人’甚至拍着手以示欢迎。
这个‘黑道’男子原来同样是这里的常客。被人称呼为小龙的,名字后面的这个‘小(酱)’字,感觉和他的气势不太搭配,不过男子显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称呼。
他看了一眼角落的柘木,然后不以为意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柘木有些尴尬,从胸口的位置松开了手。
墨镜男子随后走到吧台前的座位坐下,哪怕此时已经坐定,他依然戴着墨镜没有取下。
“你竟然带刀!”玲也有些惊讶的小声道,虽然柘木藏在胸口的东西没取出,但玲也的角度已经看到了金属的反光。
随身带着刀具,也不知道哪边才是黑道。
“厄——我作为一名神官,随身带着仪式刃也是很合逻辑的吧?”
玲也不清楚神官有没有所谓‘仪式刃’的道具,但让她疑惑的是,柘木神官是怎么通过新干线安检的?
另一边,老板已经开始招待起新来的墨镜男。
“还和之前一样,一碟章鱼香肠吗?”
“对,麻烦了,老板。再加一份厚蛋烧吧。”
老板点点头,随手拿起毛巾擦了擦手,去后厨张罗起来。
不过在切香肠做成章鱼造型的同时,他依然在和男子聊着天,看来不是一般的熟悉。
“肚子被人捅一刀是什么感觉?”
“糟糕透了。不过也拜这一刀所赐,不用去做阑尾手术了。”
“真的假的!正好切到阑尾吗,这运气也太好了。”
吧台的常客们议论开,被作为话题的男子依然摆着冰冷的面孔,但习惯了会感觉意外的有些可爱。“黑道大佬”仿佛只是一张身份卡,一旦进入这家小店,那些身份就只剩下谈笑的话资,不再有实际意义。
就连黑道争斗时被人捅刀子,也成了下酒的笑料。
“为了庆祝小龙痊愈出院,大家走一个,干杯!”
普通的聊天,整个餐厅透着轻松又亲近的感觉。认识的、不认识的,很快都会变成熟人。哪怕走出这扇门后,在外面的世界不会有交集,至少此时此刻他们都是彼此熟悉能顾敞开心扉的陌生人。
“东京比我想象的更有趣呢。”久世一手托着腮,看着吧台那边聊天的人们有些羡慕道。这里是她所不认识的另一个世界。
书本中、电视中、想象中的车水马龙,踏入其中才有真实感。在钢铁水泥的包裹中,这里也都是活生生的人,生活在这里的人同样有自己的喜怒哀乐,或许是与深山中截然不同的生活,但谁也说不清哪边更幸福。
“谢谢你带我来了个好地方,玲也。”
“不用客气,作为回报,冬天带我去看看岛根的深山吧,我还没去过呢。”
久世一愣,在意识到玲也话中的涵义后,她站起身深深的鞠了一躬。
“真是太感谢了,能答应如此冒昧的请求,接下来就请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