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你不对我出手吗?”
眼看玲也从始至终没有与自己动手的意思,鬼怪有些意外。他并不怕死,最终的结局早就注定了,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他的容身之处。和曾经的同伴一样,很快他也会消失在黑暗之中。
他并没有害怕,他们本就是从黑暗中来,回归黑暗也是应有之义。任何生命都必将经历生与灭,他们也并不例外,千年的时间已经够久了。
或许那是一段新的旅程。
同伴们已经踏上了旅途,只剩他。也许总大将还在等着他吧?和过去一样,威风凛凛的走在最前面。魑魅魍魉,百鬼夜行。
“很寂寞吧,天邪鬼?”
“你知道我的名字?”
对于妖怪而言,被人掌握了真名,就等于被掌握了命运。
“嗯,大概能够感觉到。”
玲也伸出了手。天邪鬼想要避开,却避不开,因为他的身体并不听从他的想法。小小的手按在了他的头上。
他以为她会做什么,就像曾经的神官、巫女那样,却意外地什么都没做。只是揉着他脑袋,单纯的、轻轻地揉了揉。
然后天邪鬼意识到了,他从一开始就搞错了一件事。
她不是奥特曼。
仅仅是因为人类能够接受的,早已习惯的,所以她变成了那个形象。
她也不是外星人。
她是他的母亲,也是天上诸神,以及所有生命的母亲。
“伊邪那美大神!”
他跪下,轻呼那个名字。
众神之母,黄泉之主伊邪那美。
星球意志、大地母神盖亚。
亦或者承天效法,轮回功德之主后土娘娘。
祂有太多太多的名字,不同的文明不同的信仰,但这些都没关系。这些名字都是祂,也都不是祂。不因功德而成圣,不依信仰而存在。
人类是否朝拜,是否信仰,与祂毫无关系。祂不会因为信仰而变得更高尚,也不会因为诋毁而堕落,因为祂就是这颗星球本身。独立于因果之外,所有的平行宇宙之中,只要‘地球’的概念存在,祂就永恒存在。
天邪鬼无法想象,穷尽他所有的念想也不敢臆测,至高的神灵会亲临他身前。她的目光投向了他,她的手触碰了他。
他曾向苍天哭诉不公,这世间为何只允许人类存在。天并不回答。
但是现在,‘苍天’就站在了他面前。
他敢再问一次吗?
“妖怪……真的必须消失不可吗?”
他终究还是问了。小心翼翼的,祈求怜悯的。
“我不知道。也许这个时代已经不属于妖怪,但是将来如何,谁又能说清呢。”
这个回答似乎没有任何意义。
但是已经够了。至少他知道,所谓的‘既定命运’其实并不存在。神灵也好,命运也好,并不会干涉任何生命的选择。种下因,结出果的,都是自己。
“那玛哈盖,脾气发完了吗?”
他是天邪鬼,而那玛哈盖是他的真名,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真名。就连曾经百鬼夜行的伙伴也无人知晓。
但是从她口中说出,他没有感觉任何的负担,反而是亲切。
她无需用真名去诅咒,因为只要她讨厌,就可以让任何存在神憎鬼厌。她无需用真名去束缚,因为她本就是最初的因,所有因果的根源。
在梅塔利姆光线之下,风雪的巨兽被粉碎成了尘埃。
天邪鬼低下头颅,为曾经最后的伙伴送行。
雪女大概不会责怪艾斯,责怪的是他天邪鬼。曾经最爱美的她,却被自己鼓捣成了这样的怪物。对她来说,这大概是比死更难以接受的。
她会鼓着嘴,用风雪把自己冻成冰坨,然后让总大将和她一起玩砸冰坨的游戏。
她确实会这么做,而总大将虽然对大家一视同仁,唯有对她会格外宽容一些。
总大将,还有大家。
“再也见不到了吧?”天邪鬼对着自己说道。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他这个苟延残喘的胆小鬼。
“那只是开启了新的旅程而已。灵魂永远不会消失,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会在灵魂海之中沉淀。哪怕无法再遇到一模一样的他们,但总会再相见的吧。”
祂这么说。
也许不再是妖怪,是小鸟栖上柳树,是春风吹过花蕾,亦或者是人海之中的一次回眸。然后闪过一瞬间不知来由的悸动。仿佛他们曾经见到过彼此。
曾经的亲情,友情,爱情。化作一句——
“我好像见过你?”
“嗯,真的是。”
然后再互道一声此生的名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