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伽利略在三百年前开创,其后牛顿、法拉第、爱因斯坦等几位大主教发展至鼎盛的科学教,如今已是人间正统。
唯物主义之下,一切牛鬼蛇神都成了谬论。不被相信、不被承认,俱是伪物。
人道大昌,所以人类信奉的规则就是世间的法则。数百年来皆是如此。
但随着她的那句话,法则变了,至少就今晚这几个小时。
命运、宿命、天道,远古时的人们对它有很多称呼,看不见、摸不到,但作为一种规则,它确实客观存在,影响着万事万物。它是历史长河的河床,是川流的道标。
今天,被一个手轻轻拂过,道标被遮盖了一瞬。
一瞬是一晚,这一晚,人类无知无觉,但是数百年在黑暗中沉沦的传说之物,它们被施加着驱离此世之外的抑制力消失了。
仅仅一夜,仅仅东京。
“不要做多余的事。”
玲也的一句提醒,天邪鬼深低着头应下。他当然不敢做多余的事。
恐吓人类,甚至伤害人类,这确实是过去百鬼们爱做的事,但今夜这是绝对的禁忌。
为了自己,也为了世间最后的同类们是否能被怜悯,被允许继续苟延残喘。
如今夜这样释放枷锁,定然只此一次,这种事他是不敢奢望的。可只要祂的心中对过去的黑暗之物还能存在一份怜悯,那么他们这些妖鬼之流至少还有未来。
哪怕躲在角落,至少也比往昔那些消失在时间过往中的无数被遗忘者要好得多。
天邪鬼以为她不会再有其他吩咐,正准备离开,但玲也稍稍停顿又继续开口了。
“如果今晚你们能找到被盗走的熊猫,”她说道,“我应许你们一处‘幻想乡’,远离尘世之外的,只属于黑暗之物的幻想乡。”
天邪鬼猛然抬头,他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幻想乡?
不再是栖身于黑暗的角落,真正拥有一片神明应许之地?
玲也说的‘幻想乡’当然是秘境,对盖亚来说,那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
在过去有八百万神明信仰的日本,秘境这种东西其实比想象中更常见的多。虽然大多崩散,常人无法触及,但只要有心去找还是能够找到一些。
哪怕是传说中的高天原,现如今也是毫无价值的无主之物。
以一些秘境为原料,创造一個远离尘世的位面给这些妖鬼,与人类互不干涉,这本就是玲也之前有过的想法。
未曾见过,可以不予关心。哪怕过去有所听闻,也只是‘听闻’而已。可是一旦见过,一旦亲身接触过,那就是实实在在的存在,天邪鬼也好,油屋的那些鬼怪也好,不是某个个体,而是一整个群族。他们都确实生活在地球。
这样的认识,让玲也无法置之不理。
天邪鬼重重的叩首,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天下间幸存的所有妖物。
夜深了。
这个时代的东京还不是后世的不夜城,彼时疲惫了一天的上班族徘徊街头,仿佛深夜才是一天的开始。
在1973年的东京街头,夜深依然会人静。
但是今天的夜晚似乎有些不同。夜比往常更深、更黑暗一些,黑夜中多了一些未知之物。世间的锁链不知为何松脱,所以他们不明所以、惊讶迟疑,又蠢蠢欲动
直到他们听到了那个声音,声音道出了那个连记忆中都快淡忘的词汇。
“赦令!今夜,百鬼夜行!”
百鬼夜行,从朱雀门而始,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去往罗生门。
当然,这里是东京,而不是京都,所以没有朱雀大街。但是整个城市以人类看不见的视角被一分为二,中轴便是一条主街。无论这条街在现实是否存在,它就是百鬼夜行的‘朱雀大街’。
今夜这里没有东京,只有平安京。
“天邪鬼,竟然是你,你个老东西还在啊。还以为你被人类的那什么队给撕了呢。”
说话的是个矮小奇诡的小老头。去年圣诞节,天邪鬼以雪女的残骸化为魔兽侵袭了东京,这事谁都知道,都以为大闹一场的天邪鬼没有幸免的道理,世间又少了个同类,没想到竟然还在。
“山童?你也没死?”
现代的山林都破坏了那么多,没想到这个山林所化的妖怪竟也还在。
“看来人类也不怎么厉害嘛,连你都打不死,过两天我也去耍耍。”
“慎言!若如此,我第一个宰了你。”
“哈,我以为怎么,原来你是被人类招安了?怎么,召集百鬼夜行,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我可不是被人类诏安。”
见天邪鬼不否认被诏安,只否认人类,山童有些惊讶。
不多时周围又来了一些精怪,多是些无名的小精怪,但也有垢尝、姥姥火这些在百妖谱上有些名气的。
每来一个,互相间都会招呼一声,都是多年未见的老伙计。过去或是朋友,哪怕是敌对过,此时也都是朋友了。
“既然不是人类,你被谁招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