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泽先笑着锤了对方一拳,接着又很是惆怅地叹了口气,
“我求学时有位同窗,叫许泽云的,也是个大人物,很早就被族里列为核心嫡系了,现在在白云坊那边干事,当铸莲堂的主管。
他不像咱们,是双灵根天赋,要是再修上个七八年,到练气九层,估摸着也可以来这矿上管事了。”
说到这,他想起早上低声下气还求着人收礼的卑微模样,狠狠恶声道,
“到得那时候,我兄弟过来,我许泽先还要送什么礼物,哼,这破坑道我一条不够,还得盘他个三四条。”
林猛只当头儿在吹牛逼,继续扒饭:“听矿洞里,在其它矿道干活的弟兄,有在现场见到的人说,新来的管事有人的喊就是什么……泽云少爷?”
又吞了几口饭,发现没人搭话。
林猛抱着碗,抬头看了眼,发现头儿连饭都没在吃了:对方咬着筷头,正瞧向窗外。
循向看去,不远处的坑道口上围了一堆工人。
林猛只道头儿是为自己的话感到尴尬,于是故意转了个话题:“午时了,下矿的弟兄们是该上来吃午饭了。”
许泽先还是没有接茬,只是喃喃:“不对啊,出事了?”
林猛一愣,再次往窗外看去。
这一次,瞧出异样来了:
往常一到饭点,这群收工的弟兄都往食堂跑,窜得比狼都快,但是现在,他们三五成群地堵在坑道口,激动地嚷嚷着什么。
留神的话,都能看到被阳光照得贼亮的、喷溅出来的唾沫星子。
不会真是出事了吧?
开矿盘下坑道的最怕地底下出事了,尤其是他这种手续资质还不齐全的。
许泽先心慌慌的,碗筷一搁,三步并作两步冲出了门,隔着几米远就气势汹汹地吼上了:“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这是他闯荡多年混出来的经验:不管出了什么事,哪怕死了人了,都不能怯、慌、乱,要凶、要开口就能镇住场子。
这一吼果然立竿见影,嚷嚷声小了很多。
手下有人颤抖着出声,一张煤黑的马脸下头透着煞白:“头,头儿,狗蛋没撒谎,咱那坑道,坑道有邪祟咧。”
没死人啊,许泽先心里一块巨石落地,吼得更有气势了:“我日。”
林猛念念不舍地放下碗筷,赶过来的时候,正听到自家头儿在给一班兄弟训话。
“书里讲得明明白白的,这世上鬼还是邪祟的形成都要有大量的血气、怨气。咱这里矿难都没出过一次,你们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准是把妖兽错看成邪祟了罢!”
底下的人小心翼翼解释道:“头儿,不是妖兽,真是邪祟……”
呦,这还跟我杠上了?
到底是你上过学堂还是我上过学堂?
许泽先气不打一处来:“一个个嘴咧咧的,都看到了?真新鲜,邪祟长什么样啊?”
居然真有人答。
“干干瘦瘦的,很白,没看真,嗖一下就闪没了。”
“会发声,我听到哼唧声了。”
“俺带下去两香瓜,两香瓜都没了!”
许泽先语带讽刺:“都成邪祟了,还惦记着你那香瓜啊?”
林猛心中一动,他扯了扯许泽先的衣角,把他拉到一边:“会不会是狗蛋啊?”
他同为练气期修士,和许泽先一样,读过几本书,自是知道这矿上不具备诞生邪祟的条件。
听到矿下出幺蛾子,第一时间,只会往妖兽那处想,但听着底下弟兄们的描述,感觉又不大像妖兽,倒像是个人。
狗蛋是半夜撬了大家存放赤炎矿石的箱子跑的,一个凡人也带不了太多东西。
现在林猛在这矿场上到处都找不到狗蛋,就不兴他是躲进了矿道深处?
“两香瓜都没了”,矿下没吃的,可不得偷嘛。
许泽先一点就透,一拍大腿:“就他,没第二个了!”
他心里有了数,转过身,话更硬了:“这么着,我跟你们下去会会这邪祟。”
挖矿的多是文盲大老粗,书没见过几本,很难跟他们讲明白邪祟的成形原理,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眼见为实,众目睽睽之下破了这‘邪祟’。
可惜的是没人愿意下,奖二十文铜钱也不下。
不下也好,许泽先转念一想,觉得自己单枪匹马下去把狗蛋给拖出来,更加有气势,叫这帮挖矿的看看,能盘下一个坑道,手底下不是虚的——威风立起来,以后发号施令就更方便了。
他白眼送出去一圈:“都不敢是吧?等着啊,等老子把它请出来晒太阳。”
人比人得死,在一干垂头耷脑的矿工衬托下,本就长得英挺出众的许泽先显得更加高大威猛。
林猛下意识要跟上去,却被许泽先摆了摆手拦在外边。
这种矿道主立威信的时候,就得讲究个单枪匹马。
况且对方一个练气二重,法器也没有,还不如自己这练气五重,真遇上事也没用。
林猛脑子憨憨的,直到许泽先的身影都快消失在矿道口了,才想起嘱咐一句:“手别太重啊。”
许泽先带着一众外乡人盘下这坑道,手硬脚狠,自然不是那种纯善之辈,林猛怕他气上心头,一个收不住,把狗蛋给打残了。
再怎么说,这坑道里的都是一个碗里吃饭的弟兄。
下到洞底,边上就是装备堆,许泽先捡了把镐头,又施了点法术照亮周围,进了蛛网般错综复杂的矿道。
许泽先一路吆喝:“狗蛋,自己出来吧,争取宽大处理啊。”
走了约莫一刻来钟,许泽先吆喝得嗓子都哑了,也没见狗蛋现身认罪,他心下恼火,正想往另一条坑道去,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东西。
这东西溜滑,让人定不住脚,许泽先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差点摔倒。
法力运转,下意识一扶,才站定了身子。
许泽先足足花了五秒种才缓过劲来,他低头一看,很快锁定了罪魁祸首:是香瓜靠结蒂处的那一块,难怪溜滑溜滑的。
娘的,哪个龟孙扔的!
许泽先骂骂咧咧,正想继续往前走,忽地怔了一下。
就在不远处,光亮尽头,黯淡而又模糊的黑暗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他一下,是一双白玉般的翅膀,很薄,像是外面的蝉翼。
不是吧,矿底下还能有蝉?
矿道底下常出现的妖兽没听过这类啊?
许泽先下意识走进了几步。
那真的是一只蝉,很大,跟条鸽子一样,通体形如玉质,要不是翅膀还在嗡动,许泽先真的会以为那就是块玉,被人雕成了蝉的样子。
这玩意是妖兽吗?还是什么宝贝?
许泽先一边伸手往自己的储物袋探去,一边用眼睛盯着那只白玉般的蝉看。
蓦然,他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那只蝉朝着他的脸飞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