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心中愈发安定。
等坐定后,王振还未开口问,朱祁镇便率先替他问了出来。
“王先生可是心中奇怪,今日朝会为何只进行一半,朕就让散朝了?”
王振点头。
“王先生真的猜不出?”
“陛下心有乾坤,所行定有深意,我猜不出。”
朱祁镇手在漆几上缓缓敲击,良久后,说道:“王先生难道看不出,今日朝堂之上,杨士奇等人,是有备而来?”
王振故作不知,却将话题往于康身上引。
还装作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陛下是说,连那于谦之子于康……”
他还没说完,朱祁镇便摇头打断他:
“于康应该不至于,他能来朔望朝会,本就是朕临时起意,就连让他出列召对,也是朕偶然看见他在。不过他说的那一番话和诵的那一首诗,却颇合朕意。”
说着,身体往前倾了倾:“王先生觉得,于谦那首诗,写的真是他志向气节么?”
王振心中一揪,神色却不见有任何变化。
“单就那首诗来论,确实志向气节高远。”
朱祁镇继续说道:
“皇祖……太皇太后说,于谦很受先皇器重,说是先皇秉政时期,廷推各地巡抚官员,当时没有于谦,是先皇亲自添上于谦名字,特意拔擢他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晋豫。”
“王先生,你也侍奉过先皇,可听说过此事?”
王振心中愈发不自在。
“这个……我不知,若我记得不差,于谦升任兵部右侍郎,是宣德五年的事。那时候,我在东宫整日陪着陛下,哪有时间理会外朝那些事。”
“当时,我连于谦是谁都不知道。许多事还是在司礼监为陛下办事,才知道一些。”
“不过先皇秉政,正值盛年,又厚德英武,谁敢忤逆先皇?满朝上下自然都是良臣。”
朱祁镇眉头微蹙:“是啊!良臣,良臣……,如今欺朕年幼。”
可是马上,他又话头一转:
“不过,朕觉得,于谦此人,或许不同。”
“之前是因为朕了解不多,他又常年在外巡抚地方,一年才回一次京。王先生也和朕一样,没见过他几次。如今观其诗品,其人品应该也不会差。”
“若他所写的诗,和他真正为人做官相反,那可真就成了欺天大奸了。”
王振试探道:“陛下是要放于谦出狱?”
朱祁镇摇摇头:“朕现在也看不清,他究竟是忠是奸,皇祖……太皇太后,说的那些往事,应该不会有假,朕还是愿意相信他这一次的。”
“但这一切,也要等王来被捉拿进京,审问过后,看于谦举荐他,究竟是出于私心,还是公心。”
王振继续试探:“陛下还是让于康去山西捉拿王来?”
提起于康,朱祁镇突然来了兴致。
“这于康倒是个能办事的,昨日我让人去锦衣卫调于康档籍,才发现他竟是徐良很早就召进锦衣卫的密探。还有个代号,倒是办了一些实事。”
“之前朕还真以为他进锦衣卫,是托了什么关系。现在看来,到是我想的太多。”
“对了,王先生还不知道吧,瓦剌使团的案子,其实是于康查出来的,徐良只是后来调动宫中禁卫,人赃并获。总归是于康功劳大一些,”
“刚刚散朝回来的路上,朕还在想,这些功劳,一个试百户确实委屈他了,只是圣旨已下,只能如此了。”
“这也都怪朕先入为主了,今日朝堂上,他的应对和咏诵那首「咏煤炭」时,神情不似做假,或许真是个有志向气节的人。”
王振听完,如坠深渊,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因为一首诗,于康得了圣心。
于谦这次,怕是真的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