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康心里腹诽,幸亏在此事上,他和徐良早有过商讨,且有了安排。
否则王振此言,无论他如何应对,都将迈入对方陷阱之中。
他继续对朱祁镇拜道:
“陛下,锦衣卫密探档籍,身死即消,以防泄露,有人报复其家人。之后只留事件档籍和密探代号,这是锦衣卫规矩。臣的档籍之所以还保存,是因为臣还活着,所以,以一人之力,忝居整个山猫之名。陛下,山猫是一个小队,不是一人。臣在其中,不是首领。”
朱祁镇一愣,脸上尽是茫然之色。
他转首看向王振,王振也是一头雾水。
朱祁镇问道:“你是说,我大明朝锦衣卫,天子亲军。他们为朕的天下拼杀,到头来,连一个名字都不能留下?”
“陛下,密探本就不是真正的锦衣卫,我等隐于暗中,只为有一天能正式纳入锦衣之职,这其中,死难者极多,就如战场拼杀一个道理。”
他暗自补了一句:谁会记得一个小兵的姓名,这世道本就如此。锦衣玉食,章缝介胄之臣都不曾知,何况你这一国之君?
“怎会这样?怎么能这样?此事朕竟从来不知。”朱祁镇大怒。
王振几次张口欲言,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能静静侍立一旁,眼神中闪着微光,目光尽头,却是于康。
喜宁缩着脖子,更是不敢出言,生怕说错。
这些本就是最下层的暗里规矩。
王振喜宁之流,从来只和章缝之侣、介胄之臣暗地里争长短,哪里会知道这些?他们这些陛下最亲近之人都不知,更遑论还未成年的皇帝陛下又岂会知道。
朱祁镇看着慨然自立的于康,眼神竟有些躲闪。
良久,问道:“此事,可是历来如此?”
于康忙道:“陛下,据臣所知,此事古来皆有,只是历朝历代,略有不同而已。”
朱祁镇问:“有何不同?”
于康心里暗笑,面上却看着有些为难,似有难言之隐,不便宣之于口。
“你照直说,朕知道你的性子。你不将山猫之名,独自贪下,这是你性子坚贞。你之同袍,朕愿闻其姓名,亦当嘉奖。”
于康再拜。
“陛下,死难者抚恤,这本是常例,山猫小队,隶属徐镇抚,当时的徐千户后来的徐百户麾下,抚恤之事,当时的徐百户上报之后,未曾下发。同袍家小无人奉养,徐百户用自己官俸,臣也添了一些,此事,臣心中一直无法认同。”
王振瞪直了眼睛看向于康。
喜宁更是瞠目结舌。
两人似是想不通,于康何以在陛下面前,为一些不入流之人讨俸。
这简直就是手持巨剑,却斩向蚊虫。
哪知,朱祁镇却大怒,从榻上一跃而起,直直盯着于康。
于康梗着脖子,眼神不避不闪。
“好啊!好啊!死人的钱也贪,还是为朕,为朕的大明朝而死,简直岂有此理。”
喜宁缩着脖子,战战兢兢道:“陛下息怒。”
不劝还好,这一劝,朱祁镇随手抄起几上杯盏,奋力摔在地上。
地面触及之处,恰恰就碎在喜宁脚下。
杯盏崩裂,碎瓷飞溅,有一小块,恰巧不巧,正飞到喜宁脸上。喜宁白嫩的右脸颊,登时出现一道血痕。
朱祁镇却扯着嗓子喊:“来人!来人!”
暖阁外随侍太监立即一路小跑,进了暖阁。
朱祁镇冲到太监面前,恶狠狠喝道:“把马顺那个狗东西,喊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