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悄无声息间已经笼罩京都,从薄薄一层到玄幕披散,那满满登登的灯火都驱散不了这如水凉夜。
京都内皇城,大明宫。
殿外灯火辉煌,犹如白昼,往来行去的无论是宫女太监还是腰挎明晃长刀的锦衣守卫们尽皆发不出一丁点意外声响,明明是影影绰绰的喧嚣景象却诡异得充满静谧。
“戴权。”
御书房内,批阅完多余奏章才得一口喘息的天熙帝抬手按了按眼角。
话音刚落就有一双手按在了天熙帝肩头轻轻舒展着,一杯杏仁茶也已经泡好放在了黄花梨案面上,整个过程熟稔到像是配合了无数次。
“奴婢在。”
直到这时候身披鱼服,头戴黑红二色巧士冠偶然外露出一抹银灰发色的戴权才从阴影中走进通红烛火里,弯身恭谨站在案前等待上面那人问话。
“今日外朝里可有什么新闻。”
天熙帝呷了口浓浓杏茶含在口中并不咽下,只是用杯盖拨弄着,好像这样就是天底下最轻松消遣。
只是刚拨弄了两下那宽大掌心忽一顿,随口问道,“对了,孤记得西宁张氏子也该入京了吧。”
天熙帝临朝称制尚不足两年,但已经足够天熙帝暂时坐稳这个位置了,如今天下大小灾祸时有发生,但天熙帝却从来没忘了这九品三阶才是这天下真正安稳所在。
“回圣上,西宁张氏子今儿申时入得京,是走得东昌门。”
有着大明宫内相之称又兼掌管着锦衣龙禁尉的戴权对于外朝的事儿自是烂熟于心,对于什么该知道,什么该去打听更是腹有计较。
“东昌门......”
天熙帝自摆弄青瓷盖碗的手掌轻轻顿了下,如果不是戴权细心几乎察觉不到这一小小异样,默了一息后才喃声自语道,“这张氏子倒是有心了。”
察觉到上面的人真有留意那龆龀年纪张氏子,戴权既有惊讶也有感慨,毕竟天生道子,生来即入品。
不过也仅仅是留意了,从来帝品唯一,只要上面这位位置足够稳,就是真得了超脱又有何用。
然而念到这里戴权也不由想起了刚刚才从内卫传来的消息,在略一犹豫过后戴权还是决定直言道,“禀圣上,张氏子是入了京,不过.......”
“不过什么?”
刚把口中杏茶小口咽下的天熙帝眉头就即是一皱。
他不相信以戴权的敏锐心思不知道自己最不喜这种拖拖拉拉,可对方还是有意断了,足以证明事情是有了变动,而且还不算小。
站在下方的戴权就在刚刚那顿住一瞬间几乎感觉到上面那位似乎化身成了一尊冰雕,冷冽目光直要把人冻僵。
戴权渐入年迈的身子颤了颤,适才不带感情低声应道,“回圣上,内卫回报那张氏子住进了贾家。”
声音真不含感情,戴权很清楚自己只有叙述资格,可没有偏向的权利,
“贾家?宁府?还是荣府?”
天熙帝本就皱了些许的眉头登时就是一拧。
这里没有外人加上以戴权的聪明程度他也不需要刻意掩饰什么,若是荣府也还好说,若是那宁府......须知道那宁府已经错过一次了!
“圣上,是荣府。”
戴权在这点上自是不敢胡乱攀扯,他也不用隐瞒什么。
“荣国府.......”
天熙帝凝着的表情稍稍舒缓。
待口中轻轻念过荣国名字之后忽又想起之前戴权提到过那张氏子刻意绕走东昌门的事情,天熙帝眼角跳了跳,状似随口道,“合该是有原因的罢。”
“圣上明察,张氏子进京后就入府不曾外出,但府上申酉时分却走了大水,后有探子报说当时水泼不灭,郡王府烧......烧成了一片白地。”
戴权本能弓弯了身子,随后不等上面那位追问就即主动出言请罪,“此事是戴权不察还请圣上降罪!”
戴权原本想保持镇定的心思随着收到消息一一吐出也终于稳不住了。
实在是落在北城里的郡王府,就在皇城脚下烧成一片白地发生这种事情简直可以说是骇人听闻,追究起来他说不上失职,但绝逃不开一个失察。
“砰!”
尽管前一刻就从戴权情绪中就猜到会有变故但天熙帝依然没预料到变故会这般的大。
手里捧着的青瓷盖碗直接砸在了桌案上,有几滴乳白飞溅而出,可这依然不能削减天熙帝的半分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