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午后的阳光,带着点点的温暖,许许射在幽静草坪的三人身上。
两位长相干净,穿着名牌风衣,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背对着太阳的方向,淡漠的俯视着坐在地上,将头埋进速写板里的白墨。
他们脚下的影子,如同,从心底宏渊里浮现的怪物,笼罩住白墨的身体,要将他吞噬进黑暗中,不见光明。
周围的时间,亦和他们无关似的,三人的画面,定格在那里,犹如,一幅永恒的照片。
个子高一点的少年,名叫“王琅”,他留着一头黑色的短长发,双手酷酷的插在口袋里,脑袋向外四十度角倾斜,摆出高高在上的态度。
话语中,藏着唯有“他们”才懂得意思,问候道:“好久不见呀~,有没有想念我们啊!”
白墨一语不发,也没有做出什么动作,依然,沉默的低着头。
个子矮一点的少年,名为“王楚”,他眼神锐利,且,凶狠的瞪着白墨,声音略彪悍的呵斥道:“喂~,我哥再问你话了……白……啧……”
王楚不爽的咂嘴,刚才,好像,要说什么难听的词语,但是,中途顾忌到大哥,又改口了。
王琅从容地抬手阻止了阿弟,他看着慢慢蜗居起来的白墨,冷嘲道:“算了,看来,他似乎是没有忘嘞!”
王琅盯住白墨手里的画板,一瞬了解了什么。
“原来,你在学画画呀!我还以为,你是因为了解到我们之间的差距,和学校的伟大之处而绝望。知道凭自己的才能,是无法改变什么的,所以,为了不想继续丢脸下去,才选择了逃跑……,哦!我说错了。”
他狡猾地勾起嘴角,“是退学才对!哈哈……,我本以为你也是这样想的,看来,是我会错意了!你还想朝着奇怪的方向,努力的靠近我们呀!难道,你以为能和‘我们’一样考上大学吗?!不会吧!”
王琅捂着下半边的脸庞,堆满褶皱的笑容,莫名其妙的发出呼呼怪笑。
“你不会有这种妄想吧?!不会吧!!白墨哟~,吼吼吼……”
王琅身后的王楚,也翘着食指,讥讽道:“大哥,你别开玩笑了,凭他也配?凭这个姓名和废-物一词,划上等号的蠢材?别笑死我了!!哈哈哈……,这个蠢货?哈哈哈……,搞笑呀!”
另一边,不远处的草坪上,久久听着他们的对话,一动也没有动过的三师姐邹梦婷,那静止的素手上,握着的用于绘画速写的清脆炭笔,咔嚓一声,顿时,被捏成了两段。
秀嫩的五指,缓缓合起一个较小的拳头,捏着还在手心里的两节炭笔,咔咔作响。
谁也没想到,这位,平时少语的师姐,居然,也会做出这么过激的反应。
是的,无论是谁,只要,看见了此刻,白墨被羞辱的样子,没有人,能沉得住心,就是,一直以来,被画室的其他人,戏称为,冰山美人的邹梦婷,也会动怒。
而现在,她本人也在疑惑,为何,自己的心里,会有种浇不灭的熊熊怒火,在燃烧了?!
她思索了一下,便反应过来,对了,是他们,那些高高在上的丑恶嘴脸,就是他们,让自己的内心很不舒服。
人和人,果然,是不平等的,有人,生来就得到了几乎平凡人一生所追求的东西,却不懂得珍惜,非要在那些普通人面前,装作神的样子,宣示自己的伟大。
其实,在民众心里,则是恨火燃烧的对象,他们时时刻刻,都在盯着这些天骄之子,一旦,他们露出软弱的一面,就会,立刻上前,咬住他们的喉咙,夺走对方的一切,让其身败名列。
此时的邹梦婷,也有着这样的一副心理,但或许,是看见和平常不一样的小师弟后,犹如,见到了自己懦弱的一面。
而觉得,想保护他,想驱赶他身边,一切不公的命运,就好像做了,就能拯救自己似的……
白墨低着头,毫不辩驳的捧着画板,仿似,一名认罪的犯人,他掩埋在阴影里的面孔,不知作何感想,也许,只是希望忍耐一下,就可以,让一切都过去吧!
但是,明显的,对方不会这样简单的就结束。
王楚忽然,弯下腰,一把抓起白墨的头发,将他的脸庞,完全暴露在昙天之下,不耐烦的喝吼:“喂~,你是弱智么?给点反应啊!不知道这样很不礼貌吗?有人问你话,你就要回答。啊~,你连这最基本的礼仪,都不知道吗?白痴啊~~”
邹梦婷的瞳孔,立即,收缩,她完全捏碎了手心里的炭笔,笔灰,落在了那件修身的咖啡色长风衣上,她迅捷的搁下画板,刚欲起身之时……
另一个,有着相同想法的略胖身影,已经矫健的冲了上去,狠狠地擒住王楚那支揪着白墨头发的右手,往内侧一扭,对方顿时,发出一声惨叫,并跪到在地上。
声音嘶嚎,惊动了许多路人,后方的万礼月,以及豆豆,已然,从睡梦中吓的坐起。
正在小卖部门口的顾安洁、蔚雯暄、陈琳她们,老远听到从刚才来的地方,传来不妙的叫声。三人预感不安,快速结完账,拎着吃的东西,赶忙加紧脚步回去。
尤其,是大师姐顾安洁,她对不好的事情极为敏感;因此,她一反常态,黑着脸,跑在最前面,陈琳和蔚雯暄,互相看了看彼此,点了下头,一言不发的跟在后面追去。
现场,跪在草地上,捂着手臂,惨叫连连的王楚,愤怒的吼道:“你……你居然……,你居然敢把老子的手,弄的这么痛!!我不会放过你的,贱-民!杂种!啊!我的手!”
远边,撑住一只手,保持要站起姿态的邹梦婷,呆呆愣住,她第一次见画室里的逗比师兄于锦绣,正经发怒的样子。
那简直,不像是他,那有点恐怖的表情,完全和‘逗’这个字眼,一点边也沾不上。
“啊!”
邹梦婷回神,她细想想,好像,自己也是这样,很少表露感情的自己,居然,也会产生‘愤怒’这个情态,真是不可思议。
而还坐在草地上的白墨,怔怔的看着用身体挡在自己面前的二师兄,用他无法想象的愤怒样子,仇视着自己的‘敌人’,并护住了自己。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该讲他是迟钝了,还是笨蛋呢?!
于锦绣正色,指着地上的王楚说道:“喂!小个子,嘴巴放干净一点,我是不晓得他和你们以前发生过什么?但是,他现在是我的师弟,我还没软弱到别人,能在我眼前欺负我的师弟!”
“嘛~,虽然,也有我不出手,后果就是咱家的大姐头,会把我五马分尸也说不定的原因在,但更重要的是,我不爽你们很久了!!”
王楚抓狂,他龇着牙齿,控斥对方:“你这杂-种!杂-种!狗-娘……”
嘭!
身为大哥的王琅,阴着脸又补了一拳,正中准心,阿弟王楚倒地,嘴巴冒着血丝,但他,却吓的喊都不敢喊,立马,安分了下来。
王琅冷漠的瞄着弟弟:“我叫你别说脏话,你没听到么!”
王楚捂着嘴赶忙点头,“唔唔……,对对不起……哥!!”
王琅闭起双眼,摇头:“呀嘞呀嘞~,真是够了,你已经很给我丢脸了,退下吧!”
他又睁开眼睛,盯着胖胖的于锦绣,阴测测地哼道:“你,很可以!竟然,敢对我家无能的弟弟动手昂~,知道吗!我啊~,现在,可是火气蹭蹭的不停往外冒呀!本来,想玩玩就算了!这下,你让我下不来台了!”
于锦绣扯着嘴,歪头轻视:“怎么,你也想对我动手吗?”
王琅理了理有些乱了的衣领,摇头:“不!不!不!不!咱们都是文明人,只动口不动手,方为君子也。”
于锦绣看着对方的眼睛,不解蹙眉:“你想说什么?”
王琅慢步走到他对立面,隔了五步停下:“我想让你明白……我们,和你要保护的那位的差距和价值!”
于锦绣嗅嗅鼻子,疑惑问:“差距?价值?”
在他身后的白墨,坐在草地上,望着他们自身沉默着,不远处的邹梦婷,心里同样,发出不明就里的疑问。
王琅先是盯了一下于锦绣,又转头看了看邹梦婷那边。原来,他一直就有注意到他俩的存在。
“先前,我说他退学时,你和旁边的那位女生有着相同的反应,大概,是你们都不知道吧!关于,这家伙身上所发生的事情。”
于锦绣和邹梦婷的表情僵住,一滴冷汗留下。
这时,不远,也传来同样的三声惊叹:“退学?!”
大师姐顾安洁等三人,神色古怪的向这里跑来。
王琅看着又来一批年轻的美女,心中讶异与吃惊,也对白墨的桃花运,如此之好,很是妒忌。
所以,看着白墨的眼神,更加冷酷了:“你们就是和白墨在一起学习绘画的同学吧!看来,你们都不知道白墨已经退学的事情呢!”
他忽然,又冷笑起来。
“也是,因为,某人深刻的了解了自己,和天资卓众的我们之间,有着多么大的无法弥补的差距!所以,他是不可能随便到处说的吧!那是,对他自身的绝望啊~”
王琅摆开双手搁在胸前,一副俾睨人的态度。“只有,和你们在一起,他才能找到最卑贱的自我。”
礼月画室众师姐弟,不明所以:“什么意思?”
白墨微微侧头,脑里打满问号,也不懂他在说什么,但,还是安静的默默看着他们显摆。
王琅挑起眉头,慷慨的给众人解释:“好吧!那我就来告诉你们这些乡下人,我们就读的学校叫做“天资高校”,是能让百分百的学生,全都考上名牌大学的超精英学校。”
“能上这间学校的学生,必须满足三个条件。第一:傲视众人的天资;第二:富裕的背景;第三:让外人垂怜的地位象征。”
礼月画室一副莫名其妙,不可思议的表情。“这都什么跟什么呀?和学习有啥关系?”
王琅冷哼,进一步解释:“通俗一点的话来讲,就是学校靠我们这些人的地位、金钱、交际关系来获得世间的名誉。”
“所以,我们给他们想要的,他们,也就必须把我们培养成能考上名校的天才。”
陈琳吃惊的张着嘴:“你没搞错吧?根本本末倒置了吗!那能算是良心学校吗?那就是一个利欲熏心的大染缸呀!和教授知识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学生的主要职责就是学习,其他的一律不用管。”
“你们这个年龄,就在弄这些金钱权利的交易,未来,也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王琅听后,大笑:“美女,你还真敢讲呀!说得好像,现在有良心学校似的!大家都是一样的,只是,背里和表面而已。”
“我们做的更加光明正大,目的,过程,结果!只要,结果OK,其余的,谁管他呀!就连你们的父母,也是在初中毕业后,托关系,用钱,才买的现在的高中吧!想来,你们要上大学的时候,父母也是一样的举动。”
礼月画室众师姐弟:“……”
王琅继续大放厥词,说道:“而我们,可是全凭自己的实力呀!”
“我们是真正的天才,和你们这些靠钱买的学校不同,我们都是自己考上的,自己选择的。”
“天资高校,虽然,怀着肮脏的目的,但是,他们的实力,也是不可忽视的,没有实力,怎么可能敢收我们的钱,除非,他们找死!哎哟~,说脏话了!不过,没关系,偶尔一次,也是可以宽恕的。”
于锦绣咽了口口水,然后,擦了额头的细汗,再问:“我不懂?既然,你们需要这些条件,那为什么白墨会去你们的学校上学!?”
王琅一下子低下头,眼神变得淡漠:“因为,学校贪婪啊!”
“他们,不满足于现状!即使,有着我们这些出色的天才和家族的支持;但是,天才毕竟是少数!为了长远考虑,他们需要有钱人的孩子,有地位的孩子,有天资的孩子,即便,前两者不出色。”
说着,他也露出厌恶的表情来。
“因此,他们需要宣传。利用天资高校的校庆,在网上开设报名处,随机,挑选两人,免费入校。”
“学校会将这两人,培养成能考上一流大学的人才,而且,还不是天资出众的人,要是大家看到这个结果后,肯定,就不会再有人以为,这间学校,只是个靠本来就是天才的人,拉名声的虚伪学校,而是真有其实力了吧!”
于锦绣思索着对方的话,扭头看着草地上坐着的白墨。
“所以,咱们小师弟,就是,那个被选上的幸运星咯?”
众师姐们,也一起吃惊的望向白墨。
王琅充满讽刺的哼道:“幸运星?哈~,但事实可不止如此,学校也是会先探探底的,不是真的什么人都行,其实,也就是内定。”
“只不过,当天某个环节出了差错,某人,把其中一个人的名字,和这个叫白墨的家伙搞错了,通知书发到了他的家里,等学校知道后,记者早就已经在电视上,把入选者两人的名字,和照片发了出来。学校再想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将错就错。”
旁边的阿弟王楚捂着嘴,狠狠的瞪着白墨,指着他说:“你就是个错误!幸运个屁。”
草地上盘坐的白墨精神恍然,痴痴地张着嘴,自语:“我……那天……原来,那天,不是我的幸运日啊!”
“我只是,阴差阳错的代替了别人而已嘛!所以,之后,才会遭到报复。哼,我就说么,我个衰崽,哪有那么好的运气!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大师姐顾安洁心疼的看着小师弟,转头问道:“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学校是不可能告诉你的吧?”
王琅板起脸说:“因为,那个搞错的人,在我爸和校长面前已经自断了两根手指,并被撤职了。那两根手指我还摸过了!”
他舔舔嘴唇,脸上,露出一刹那的煞气。
礼月画室众师姐弟心底生寒,于锦绣紧张的猜测道:“是你们威胁他的吧!”
王琅摊开双手表情无辜,声线变得慵懒:“撒~,谁知道呢!咱们是文明人,只动‘口’不动‘手’。”
于锦绣和顾安洁,立时,明白了,这家伙不好惹。
远处的万礼月和豆豆老师,也同样紧张的注视着这里,豆豆揪着万礼月的衣角担心的问:“她们不会有事吧?”
万礼月则严肃的沉下脸:“别说话,安静地看着。”
二师兄于锦绣,受不了这股异样的气氛,和被人掌控节奏的不爽,马上,岔开了话题:“喂,你只说了学校怎样!我想听的是你和白墨间的事情!”
王琅自然地抱起手臂,答道:“哦~,对!还有他的事情,其实,也没啥精彩要说的!”
“只是,看他蠢笨的样子让人恼火,所以,偶尔就说了他几句!我先声明,咱们从来没有对他暴力相向过,你不信可以问他。”
众师姐弟看着白墨,白墨‘嗯’着,轻轻点头。
于锦绣错愕道:“额!就这么简单。”
王琅笑道:“你还以为怎样?对我们来说就这么简单。当然,这是从我们的视角来说的,他的视角又会是怎么样的状况呢!我也很好奇。”
他带着不同一般的和善笑意,看着草地上的白墨。
众师姐弟一起望向白墨,大师姐顾安洁走过去,在他面前弯下腰,温柔的摸了摸白墨的脑袋,柔和的说道。
“不要怕,今天,就全都宣泄出来吧!别忘了,咱们可是家人啊!”
白墨的瞳孔‘咻’地放大,他的身子怔住,慢慢抬起了脑袋,表情终于软化,不再僵硬般的死气沉沉了。
之后,白墨就开始静静的叙说起,从自己的视角所发生的一切。
师姐们听后,才发现自己错了。原来,白墨所遭遇的,比想象中,还要痛苦百倍,她们不敢相信白墨就那么坚持了下来,同时,也对对面的那两人,和那间让白墨充满不好回忆的学校感到愤怒。
自从学校知道白墨不是内定的人之后,就改变了态度。一开始,还是好好教学的,但是,事实证明,聪明的人还是聪明,愚笨的人还是愚笨。
白墨,就属于后者,不管怎么教,就是教不会,写错的题,下次再出,也依然会错,最后,上面表示找个借口让他退学。
就是从那时开始,白墨又陷入到了不幸当中,这些事他从没和奶奶说过,但奶奶,也多多少少有些了解。而在白墨的讲述当中,师姐们更直观的感受,是“校园暴力”。
所谓校园暴力,并非全指打架斗殴、调戏辱骂、扒·衣服拍照片、肉·身·侮辱等等,还有‘冷暴力’。
即无视、当某人不存在,视线压迫。
白墨,作为学习成绩差、家庭环境差的学生来说,和同学们,完全是相反方面的人。
请教作业、交作业本,或者,碰到对方的物品时,立马,会引起对方肮脏嫌弃的目光驱逐,要是你去捡对方掉的橡皮之类的东西,他/她会马上吼着“别碰我的物品,你这肮脏的下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