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焦急漫长的火车上,在思绪凌乱的大巴上,他无数遍幻想过见到苏可的情景,演练过各种状况的发生,可在短短一分钟的时间里,统统化成了泡影。
童维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失去苏可了,那个希望用生命爱护的女孩。无限的悲伤和孤寂充斥着冰冷麻木的身体,所有一切美好的信念,在这一刻统统崩塌溃散。
此刻的男孩,多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放声大哭一场,而他却起不了身,迈不开腿,只能双手用力的捂在抽搐不止的脸上,发出一声声压抑的哀吼。
一想到自己视如生命的感情,犹如流星划过夜空,一眨眼就消失不见,连个当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这个满腹委屈的大男孩突然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泪水遏制不住的从指缝里汹涌而出,歇斯底里的呜咽,震得他头痛欲裂快要晕厥。
童维极力制止哭声,屏住呼仰起头,泪眼朦胧的望着星空,仿佛置身在田间小路上,一个男孩抱着心爱的女孩,在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夜色里亲昵缠绵,调风弄月。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把一具失重飘荡的身体拉回了地面。
电话是爸爸打来的,让童维去姑姑家吃饭。
童维把沉重的脑袋埋进胸口,好久才收拾心情,平复安定下来,用矿泉水洗了脸庞,又痴痴傻傻的呆坐几分钟,在姑姑的电话打来,他一边通话,一边起身离开...
苏可推着志华走到住院部门口,胳膊和肋骨上的疼痛,快要把她压垮,难以忍受的冒出很多虚汗。
她希望童维跟上来,又怕童维跟上来,晕晕沉沉中再也坚持不下去了,脑袋搭在志华的肩膀上慢慢往下蹲。
志华双脚用力踏着地,一手托着她的胳膊,一手按住轮椅,又急又缓的站起身,半抱半拥的把她放进轮椅,温柔的责怪她:“这下过瘾了吧...不让你逞能,你还偏不,坐好咯...赶紧回去躺着...”
志华推着她把手机还给医生。
病房里,志华在收拾床铺,苏可转动轮椅来到窗户前,伸长脖子看向昏黄的街道。
她知道童维没有跟上来,但她心里又是多么的渴望童维跟上来。
她想面对面的和他说一声再见,但又怕要说的再见,会让彼此更加难堪。
第二天早上平静的醒来,苏可在心里呐喊:童维相信了,他伤心了,他走了,他从我的生命中永远的离开了。
她以为自己会难过,会崩溃,会大哭,可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竟没有任何表情,只是胡思乱想接下来的生活----
一个人复读,一个人上大学,一个人工作,一个人遥望明月,一个人摘星入唇,一个人思念一个人,一个人孑然一身...
童维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衣柜的最深处,拿出那个开开关关上千次的箱子。
他坐在床边,把箱子抱在腿上,打开锁,里面整齐的摆放着关于苏可的一切,往事美好的点点滴滴瞬间涌上心头。
他始终保持沉默又平静状态,把手链戴在手腕上。
从最小的那张纸条开始,朦胧的泪眼中带着眷恋,认认真真的默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抚摸着每一张简笔笑脸,只是每个更换的动作空隙,那一声声带着哭腔的叹息,太让人心疼。
难以自拔的时候,他会轻轻闭上眼睛,只是每次闭眼的时候,都会无声的涌出一串滚烫的泪水...
大学报道的时间越来越近,伙伴们陆续来和苏可辞别。
苏可要回家修养,主治医生建议留在医院方便观察,下个月全身检查后再做出院的安排。
在启程的前一天,志华守在病床边嗫嗫嚅嚅的对苏可说:“要不...我再待几天,等你出院了,我再去报道...”
她摇摇头粲然一笑:“志华,你一直担忧自己考不上上海财经,甚至有过放弃的想法...有段时间,我看你忧心如焚的样子,真的很心疼...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能实现梦想…你这次高考超常发挥,我心里真的为你高兴...”
她又换了一个俏皮的口吻:“我的坚强超出你的想象…别为我担心,我一定能处理好一切...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接受,但也不会太久...当我能坦然接受所有的时候,我相信我能过得更好...”
听完这些话,志华的落寞神伤中带着欣慰释然的笑意,两人各有心思的相视而望。
志华犹豫片刻,言语恳切的说到:“你妈妈不方便,我还是等你出院...”
苏可拍了拍他的胳膊打断他,话语间让他安心:“我表嫂早就想来照顾我了,都是你们一个个的守在这里...她明天就过来,这样,你不用担心了吧...”
志华还想说什么,苏可扬起一副古灵精怪的模样给他:“你和文龙在上海有个照应…在大学里别老摆着一副生人勿进的面孔,遇到能说上几句的人也笑一笑啊...就这样...要露出八颗牙齿...嘿嘿...你是不是怕一笑,就有美女粘上你啊...”
志华被她的样子逗笑了,但也只是勾了勾嘴角。
他收起表情,垂着额头沉静片刻,又好似鼓起勇气的猛然抬头,可说起话来,舌头在打结:
“我...我知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那个…我也一样...我...心里…在心里纠结好长…好长时间…了...我也知道你...你不...不希望我说...可...可我...我还是想…当着你的面...当你面说一次...苏可...”
说到这,他还是心有撞鹿的垂下眼帘,咬着嘴唇不敢直视苏可挑逗他的眼神。
苏可挑眉弄眼的拍着他的手背,短暂的思索后,她言语俏皮又大方:
“志华,我知道你想说...苏可我喜欢你...这也是我想要对你说的...志华...我也喜欢你...可我们的感情只能止于知己之间的喜欢,朋友之间的爱。”
志华咬着嘴唇抬起头,红润的面容上糊满了汗水,那一双清澈透亮的眼睛里蕴含着深深的眷恋。
苏可有意躲开他的目光,屏气深思几秒,随后换了一个端正而认真的语气:“志华...没出车祸的话,我们还可以感情纠葛一下...但事情已经是这样了,我们不得不面对现实。”
“我不想让你为难,我也不想难为自己...”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老一辈的思想是转变不了的...与其以后必然会面对预知可见的困惑,还不如像以前一样,毫无负担的做一生的小伙伴...”
“至于再以后的事情,我们只要开心见诚,顺其自然就好...”
志华从苏可说那句我喜欢你,就心潮澎湃的狂喜不止,目不转睛的望着她说话的样子。
他知道苏可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如果她没有对自己谈论此事,那她一定是早有了主意,自己的优柔寡断可能会让她陷入两难的境地。
但心里压抑着一段特别的感情,太久了,太久了,久到已经变成习惯,久到以为会水到渠成。
可他是个有欲想的成年男人,明知道结果是怎么样的,也控制不住的想要表露一次。
苏可的一段话让志华忧伤的同时又有一种莫名的释然,他红着眼眶轻轻点头,一言不发的看向别处。
苏可用各种鬼脸逗着他,还不时的发出鸡鸡鸭鸭猫猫狗狗的叫声。
心神紧绷的志华终于受不了她的挑逗和挠痒,扬起嘴角,随着她嬉笑玩闹...
志华喂她喝水,轻抚她的容颜,心底涌起的思绪又滚滚而来。
在他起身加水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泪水,但他并没有去抹掉,只是转过脸来,对着苏可露出洁白的八颗牙齿:“苏可...我...我爱...作为朋友,我爱你一生...”
听着他磕磕巴巴,闪闪烁烁的表白,苏可噗嗤一下笑出声,搂过他的脖子,把自己的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淡然自在的点点头:“嗯...作为朋友,我也爱你一生...只要有你在,遇到再多困难,我都不怕,有你在,我永远不会觉的孤单...”
志华也好似被她的话打开了沉郁的心怀,傻乎乎的咧开嘴巴:“我永远都在,你随叫随到...”
苏可妆模作样的惊呼:“哎哟...你都把我感动哭了...上天还是待我不薄的...哈哈...”
志华凝望着她如从前般的笑容,自己也悠长的舒出一口气,听着她清新生花的笑声,他也神清气朗的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