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佳慧冷着脸骂道:“难道咱们收了银子,去做那背主的事儿!” 说完,也不搭理王贺,甩帘子进屋去了。 王贺无奈,只得蹲在门房里候着。等到轮值时候过了,禀明李安安一声,拿了腰牌出神武门,绕了几个圈儿,到和硕柔嘉公主府后狗尾巴胡同去了。 不多时,王贺从胡同另一头出来,到聚香斋买了两包桂花酥,红油纸抱着,提留着一路往宫里逛。 王贺回宫时候,李安安正在炕上练字。听见他进来磕头,放下笔笑问:“桂花酥可都买好了?” 王贺趴在地上,乐呵呵点头,“谢主子。奴才托主子的福,桂花酥的钱,是刘嬷嬷出的。给主子省了一两银子。”说着,呈上手里的桂花酥与荷包。 李安安与佳慧对视一笑,佳慧上前,接了桂花酥,荷包依旧留给王贺。王贺迟疑,就听李安安幽幽说道:“你也不容易。攒点儿银子,在外头置办个宅子,过两年,从你侄子里头,过继个年纪小又懂事知礼的,也是后半辈子的依靠。” 说得王贺哽咽不已,半晌才道:“奴才不是人。往后但凡有半点儿对不住主子的地方,叫奴才死无全尸。” 李安安默然,佳慧听了,含泪骂道:“你还有脸说往后,这次这事儿能平安过去,便是咱们上辈子积德,叫咱跟着位仁慈主子了。” 王贺磕头说道:“姐姐说的对,是我糊涂。主子仁慈,奴才却不能拿主子慈悲说事儿。主子且看奴才往后表现就是。” 李安安叹气,“都不容易。我自幼进了紫禁城,也是你们一路陪着走来。能占着一宫主位,吃了多少苦,背地里流过多少泪,别人家不知道,你们岂能不知?如今好容易熬过来了,好日子就在眼前。可不能忘了往日不易。咱们主仆,安安生生过日子才是。否则……,往后年年大选,咱们启祥宫,还能安稳几年呢?” 佳慧低头不说话。王贺则说道:“主子放心。奴才这辈子都给您做牛做马。任您驱使。” 李安安点头,“你有这份心,就看往后做事了。” 王贺又是一番赌咒发誓。李安安也不管他说的是不是真心话,且安抚住了,叫他起来。细问今日出宫之事。王贺说了刘嬷嬷跟公主府另一位邓嬷嬷不和,邓嬷嬷把住了公主府庶务,刘嬷嬷十分不忿。不过几句贴心话,便打听出了安亲王府近日确实有心牵线搭桥,把巴颜家六姑娘嫁到曹寅家。 李安安抿嘴儿,佳慧则是笑了出来。王贺跟着笑道:“谁曾想,公主刚透了个口风,便听耿格格提了那天一等伯家六姑娘看上了纳兰侍卫的事儿。公主倒是觉得这门婚事不错。安亲王福晋说已经有了耿格格嫁过去,再亲上加亲,怕圣上不同意。此事不了了之。” 李安安笑了,这位赫舍里氏,是怕安亲王府的势力,叫明珠借走,助力大阿哥呢。听王贺接着说道:“后来,不知怎么着了,想起来您家里还有几位叔伯。总该还有别的姑娘。这话不好直接跟一等伯夫人说,就直接找到您了。” 李安安点头,“安亲王福晋也是,有什么事儿,直接与我说就是。何苦托了这个,又找了那个。怪不得耿格格一副敷衍了事的样子。” 佳慧皱眉,“主子,别不是,耿格格与安亲王府瞧上的,不是同一位姑娘吧?” 李安安只看王贺。王贺笑呵呵答:“到底是哪位贵女,奴才没打听出来。不过,奴才听刘嬷嬷说,安亲王福晋前几日见了您的六婶,柔嘉公主则是见了您八婶。” 李安安噗嗤笑了,对佳慧说道:“瞧瞧。到底不是亲生母女,连带亲戚也是为难呢!”顿了顿,奇怪问道,“怎么这家子人,净挑着李家闺女?安亲王府就没别的亲戚了?” 王贺迟疑道:“奴才没打听这个。不过,奴才倒是琢磨着,如今安亲王老王爷正领兵在外,王福晋素日行事,必不会太过张扬。算一算,安亲王府如今实在亲戚里头,能不怎么显眼跟曹家联成儿女亲家,又能为安亲王府所用,不至于给别人做了嫁衣裳的,也就是主子您娘家了。更何况,主子您能入主启祥宫,安亲王府与赫舍里家多多少少是出了力的。要不然,这事儿,奴才哪儿能轻易答应呢。” 佳慧白他一眼,“见钱眼开的奴才,还有脸说,没把主子卖了数钱算你有良心。” 王贺张嘴要自辩,李安安摆手安抚,“你们跟随我多年,你们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么。若是你们的忠心都信不过,我往后就别睡觉了。” 二人这才安定下来。 李安安想了想,问王贺,“我六婶与八婶家里,可有拿得出手的闺女?” 王贺摇头,“那二位家里,少跟咱们启祥宫来往。外命妇进宫,只是在殿外磕头,寻常奴才也见不得。实在知道不清楚。” 李安安听他这么说,便知道六叔、八叔职位不高,恰巧如了安亲王府的意。只是,这样人家出来的闺女,日后难以驾驭曹家那烈火烹油的圣宠。虽然此事不成,于自己无害。若是能成,娘家妹妹过得好,对自己岂不是更好?琢磨一番,问王贺:“我祖父一共九个儿子,我有八位叔伯。除了咱们说过几家,还有哪几家的夫人行事作风,可立于人前的?” 王贺想了想,张口要讲。李安安摆手,“你重新打听一番,明日一家一家缕清楚了,我要细细的消息。” 王贺正色,“奴才知道了。主子,您就擎等着吧。” 第二日傍晚,王贺又出去溜达一圈儿,回来换了衣服,来见李安安。因太监不能认字,故而,王贺记性特好。把李永芳九个儿子家的姑娘,凡是到了年龄未出阁的,一一算清楚。李安安捏了支秃眉笔,拿张黄表纸,一面听,一面划拉。李永芳能生,儿子们也算能生。算起来,如今李家还有九位姑娘待嫁。李安安记完,随手把嫡出姑娘全划掉。 佳慧瞧见,小声问:“主子,嫡出姑娘不是更长脸吗?” 李安安笑着摇头,反问:“你看咱们宫位主,有几位是嫡出?” 佳慧想了想,说道:“好像就贵主与端嫔?” 李安安点头,“越是嫡出,跟娘家越亲近,到了婆家,越容易引得婆家忌惮。曹家是娶媳妇,可不是为了娶个别人家的探子。再说,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曹家能圣宠三四十年,未必就能圣宠三四辈人。庶出姑娘谨慎,还能劝着点儿,留婆家一条后路。若是嫡出,怕是要帮着娘家,把婆家给搬空了。” 顿了顿,又说道:“更何况,祖父在天有灵,若是知道我帮着把嫡出女儿嫁到了包衣旗,指不定怎么骂我卖妹妹求荣呢。” 佳慧叹道:“主子,汉人嫡庶之分,就那么分明吗?” 李安安点头,“咱们满人的侧福晋也是福建。汉人的侧室二房,那就是妾了。我的生母,你们是知道的。如今还不是生死不知?” 佳慧不敢言语。李安安自顾自叹口气,捏着名单又看两眼,说道:“但愿这位妹妹能明白我的苦心,日后真嫁了曹家,勤俭持家,相夫教子,莫要再惹什么祸端。”都跟贾宝玉他祖母似的,领着儿孙们争从龙之功,岂不是害人害己? 佳慧与王贺对视一眼,默然不敢言语。李安安又看一眼,瞥见二伯父李率泰幼女李元静年有十六,皱眉问道:“怎么静妹妹没参加今年大选?我一点儿印象都没呢?” 王贺见问,想了想,答道:“回主子。总督府这位静姑娘,乃是康熙十三年参加的大选,当时本已经进了复选,后来仁孝皇后崩,当时的秀女全都放牌回家了。” 李安安点头,“怪不得,我说怎么二大娘过年时候见我,也不提一句。”十六岁不大不小,只不过不知品性如何。 又问王贺。王贺说道:“总督夫人膝下有一亲生长女,嫁人有十四五年了。还有几位庶女,这几年也陆陆续续出嫁。这位是最小的,生母是位姨娘。打小,也算是在总督夫人身边长大。府里人都说,性子和善,比其他几位姑娘更加简朴一些。” 李安安点头,“若是能见见就好了。” 佳慧笑笑,道:“主子可是担心这位静姑娘性子太过和善?” 李安安笑笑,“孙嬷嬷这位婆婆,哪里好相与啊。” 佳慧笑着劝道:“主子莫要担心。您可还记得前几日家里老夫人来,说起一等伯夫人那些打算,提到几个姑娘,说的最多的,可不就是这位静姑娘么。” 李安安仔细琢磨,笑了,“可不是。如此说来,倒是个行事磊落心里有成算的。”饶是如此,也不敢就跟康熙提,毕竟,后宫这几位在康熙心里的重量,还不足以给他的伴读保媒。 整好这日皇后有空,瞅见御花园迎春花开了,叫几位宫位主一起赏花,过年忙了一阵,好借此松散松散。 李安安暗道:此事,怕还得应在皇后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