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略微思索。
“你自然是找不到那人了,给你带路的奴仆记不记得在哪个位置,什么时候行的贿?收他银子的那个人样子他应该还记得。”
朱允熥心想秦舞阳多半记得,但这有什么用,自己好不容易下定了决心要一个人死,结果这么虎头蛇尾,败下阵来,真是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他……多半还记得。”
“好,那就这么着,咱让锦衣卫出个干练的千户去春和宫,你让你那位奴仆跟那位千户说,让这千户收你贿赂的兵马司小官儿捉起来论罪。”
朱允熥一喜的同时又一悲。
“可是,最多四两五两怎么定得了罪?孙儿是挺恨他的,希望他死,但也不能坏了皇爷的法纪。”
朱元璋得意地一笑。
“傻瓜,你也不想想,若这人当街随便拦一个他觉得可疑的人就能收三四两银子,少则一天,最多三天,就能把他自个儿的绞刑凑齐,一年三百六十日,他该被绞死多少回?”
朱允熥恍然大悟,道理一下子就懂了,但还有些不足。
“可是,这只是皇爷的推断,查无实证也不宜定他的罪啊。”
朱元璋对朱允熥的愚钝实在是无奈透了。
“他自然口头不肯承认的,但这重要吗?他得了那么多银两,往哪儿藏,他身边的人口风都严得很么,你道锦衣卫是做什么的?”
朱允熥这下全明白过来,自己本以为这是一边儿倒的摧枯拉朽,结果皇爷三言两语就打发,自己都以为没戏了,又是皇爷一句话把事态拉回到正常水平。
那家伙啊,虽然此时还活着,接下来就会死得透透的,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他。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皇爷,孙儿明白了!”
朱元璋默然一下,望着朱允熥的神情忽然变得复杂。
“咱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你去应天府,究竟是闲逛,还是有什么目的,就不能给皇爷细说说么?”
朱允熥心底一寒,顿时想到那位锦衣卫千户调查那位兵马司小头目的同时必定顺带也盘问秦舞阳。
秦舞阳会说出什么,不问可知,锦衣卫难道不知道朝廷的眼中钉沈先生住在那儿吗?
为了取这条性命自己不小心搭进来的也太多了。
这时候该主动跟皇爷交待自己实情换取先机么?
会不会太惊弓之鸟了?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只是东转转西转转,没有什么目的,转了半天,没什么意思,就回宫,谁想到二哥遇到那样的事。”
朱元璋若有所思,低头不语。
朱允熥心中惴惴,站起身来。
“孙儿要对皇爷说的事就这个,皇爷忙着,注意多休息,孙儿告辞。”
朱元璋抬起头望着朱允熥,艰难地摇头。
“你还没对皇爷说,傅、冯二人的事,依你看究竟该如何是好。”
这本来是朱允熥绕一个大圈子由兵马司的受贿小官说起,先削皇爷咄咄逼人的霸气,等他主动问自己意见,自己再说他容易听得进去,孰料路径规划是对了,却漏了个大破绽,牵扯到自己身上,魂飞魄散得只想逃命。
朱允熥茫茫然地支吾了一会儿,朱元璋耐心地等,不逼他也不放过。
“孙儿觉得,这是……这是……整顿朝纲的好机会,只要有确切的证据,杀人也不完全是坏事,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是天道的运转。”
朱元璋没想到朱允熥这么说,目光炯炯地望着他。
“要是证据没那么扎实呢?”
这话意思再清楚也没有,简直就是把“朕就是要枉杀”糊在朱允熥脸上。
朱允熥想,那你还在犹豫个啥?
“只要让老百姓有饭吃,有衣穿,可休养生息,幼有所怙,老有所养,死几个鱼肉百姓的,横行乡里的恶人有什么关系?”
朱元璋眨巴着眼听,嘴唇哆嗦,眼中又有些迷茫,轻轻地摇头。
“你是说,该杀?”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