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回兰苑,睡觉,起床,吃东西,发呆。
奴仆们到他面前,跟他说话,听他吩咐,都觉得他好像没事,又好像神不守舍。
坐在椅子上,躺在床上,走在路上,脑子里无一刻不在想:
那个怪模怪样的和尚是谁,为何见自己脸色大变,扭头就走。
前一个答案容易,除非还有他不了解的情况,那和尚显然便是姚广孝,变出老虎吓唬朱允炆的那位。
后一个却没那么好猜,他原本认得自己,他看出自己有哪里不对劲?
要有多不对劲,才能让那么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和尚像朱允炆见了老虎一样——好吧,根本没那么夸张,是自己添油加醋了。
相比起来,朱允炆责怪自己不该对朱高炽说今后要迁都北平,都不算什么。
朱高炽黑着脸说他自己无量,朱高煦干脆动手,在那之前还显得明理重情的四叔朱棣咆哮着离开,都说明自己捅了个马蜂窝。
不知道这件事传到皇爷耳中,他怎么看?
他的孙子们起了大争执,竟然动起手来,险些用上了匕首。
要是一个伤了另一个,那得闹出多大的事?
还好朱高炽真人不露相,妙到巅毫的化解了危机。
他那么胖,手法那么妙,功夫熊猫似的。
其实争论的题目不过是,大明新都到底应该定在长安还是洛阳,又或是——北平。
很明显,大明首都放在北平,也就是后来的北京最为合理,但皇爷和父亲选址新都时根本没纳入考量,就因为燕王朱棣已经就藩在那儿,所以不能动?
这是老爹跟他弟弟的默契么,还是别的?
为什么姚广孝会吓唬一通朱允炆,然后又上前要跟他搭话?
为何傅洽认为那头老虎是姚广孝变出来的,偏又和姚广孝沆瀣一气似的?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忽听门外有人声,随即走进来两人,一人跌跌撞撞,像随时要跌倒似的,正是一日多不见的王朗,另一人搀扶着他,是原本门外听唤的小厮,似乎姓蒋,名字哪儿记得住。
王朗到朱允熥面前,恭敬地行礼,同时立即把还扶着他的小厮往门外推,口中低声嘟囔着什么。
那姓蒋的小厮全没想到秦忠如此嫌弃自己,哼的一声把他丢下就往外走。
王朗被突然撤开搀扶,脚下不稳几乎摔倒,朱允熥忙上前两步,抓住他手臂扶好。
“你怎么了?”
王朗脸上显得憔悴异常,面色发灰,像一下子老去了十几二十岁,眼珠子都显得了浑浊。
“三爷,前天小的不是离了皇宫,打听到燕王的驻处,是在清凉山下清凉寺外有一片寓所,小的混进给他们补充吃喝用度的民工里,在里面近距离观察了一番,设法和燕王麾下的人聊了聊,有所收获,便赶来禀报三爷。”
朱允熥一惊,这王朗,有了想法立即就去做,这才一天多,他已经在朱棣那边打了个来回,真说得上是行事果决了。
他见王朗站着说话,浑身都在发抖,颤巍巍活像个五六七十岁的人,心中惊讶,起身为他抽了张椅子到自己近旁请他坐下说。
“哦,你看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王朗再三感谢,接着说。
“这回燕王回应天府,是为送他次子朱高煦回皇帝身边长住陪伴,顺带也和朱允炆在宫内同班读书。”
朱允熥心想这些我都知道了,不过也就是昨晚上才知道,还和朱高煦打了一架,这事儿你知道了么?
“所以说?”
王朗气息微弱,蓄了些气才接着说。
“小的看燕王选择他回应天府的驻所可知,他对皇帝册立朱允炆为皇太孙深为不满,所以有意远离皇城,隐然有了独立于皇帝的心迹,不可轻忽。”
朱允熥心里啊的一声,这你都看得出,皇爷身边一干专门搞这些个的大臣学士都没说啥,偏你这时候就用这个理由看出燕王已经有了反意?真是大胆!
“这怕是牵强了些。”
王朗点头。
“小的也觉得这有些牵强,但防着总没错。小的下午进他们寓所,远远见到燕王嫡子朱高炽,以及次子朱高煦两人,两人明显不和,朱高煦趾高气扬,颇多不敬朱高炽,朱高炽辛苦忍耐,两个迟早要闹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