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凄凉。
“有的人运气好,人死了,同僚没死,带回来能归乡就归乡,回不去的,就埋在这里。墓碑上名姓籍贯,名册里也有记录,日后家里人可能会来迁坟。”
两个小吏都是四十多岁的年纪,一脸沧桑模样,与众人说山上的情况。
“有些队伍全军覆灭,连打过几场仗都无从判断,有军衔穿的不一样,还能判断出身份,普通小兵根本就查不出什么。只能立个无字碑。”
“也有误入战场的普通百姓,找不到家人,就埋在这里。也有断肢,不知是谁的,只能一起埋了。”
阿黎和姚杏听得脸都白了。
山脉连绵,坟头高高低低,低的都是很早以前的,高的是近些年的。
杜微澜发现,低矮的坟头大多有墓碑,哪怕墓碑上没有字,坟头上草也少。比较新的坟头,高高大大,被枯草覆盖。
“那些矮坟头,怎么会草木少?”
“以前土里加了石灰,草总归少一点。新的那些,有的连棺材都没有,十个八个人一起埋的,草木自然长得好。”小吏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小吏指着不远处的坟头,道:“你们要找的清水县的,那边应该也有。都快成乱葬岗了,要烧纸,只能一起烧了。想要找人,不容易的。”
陆清江沉默着上前,用棍子画了个圈,从杜微澜手里接过篮子,里头是黄纸叠的元宝。
火苗攒动,见风就长,纸灰像是黑蝴蝶,被风吹四处乱飞。偶尔有大片的挂在干枯树梢上,风一吹,又散了。
陆母取出祭品,一样样放好。
没有墓碑,连成片的坟头,根本分不清彼此。活着的时候他们一起冲锋陷阵,死了埋葬在一起。
所有人都沉默了,气氛陷入一种沉重的宁静里。
只有风声萧瑟,秋风打着旋,将燃尽的纸灰卷上天。乌鸦哭丧一般,‘古瓦古瓦’叫着,像是迟来的丧曲。
陆清江猛地站起来,扯过一个竹筐,掏出里头的布袋子打开。里头是未亡人的思念,有书信,有衣裳,有各种各样的小东西,承载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闷,承载着妻儿的忧愁。
可打开了,却找不到那个死去的人。
李迎春带着两个儿子张望着寻找丈夫的坟,冯婆子坐在地上,嘴里念念叨叨,形容疯癫。
一同来的两户人家,也在寻找自家人的坟。
陆清江跑去看那些墓碑,有字的无字的,密密麻麻,半个时辰后,他回来了。
“分不清,真分不清。”
少年眼里还有血色,姚慎蹲在地上烧纸钱,元宝不够用,就现折,姚杏和阿黎她们闷头折纸,黄纸上的碎屑沾染衣袂,风一吹,像战场上的风沙。
陆母拿着一根棍子拨弄铜盆里燃烧的纸钱,试图烧得更干净些。
杜微澜站在远处,望着连绵不绝的荒坟,默然不语。
“找不着,小蛮,我找不到他们!根本找不到!”
千里迢迢赶来,孤坟遍野,可他们根本找不到,找不到。陆清江情绪激动。
“那就别找了,干脆一起烧,一起拜。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再找也找不到。”姚慎喊了一声,惊飞树梢上的乌鸦。
陆清江回头望,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跌跌撞撞跑回来,路过杜微澜时,拉住她的衣袖。
“小蛮,你听到了吗?他们在哭,他们回不了家,他们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