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晴玉遇到陆松柏,是在大灾时候。
大水冲毁了她所有的一切,陆松柏在河边钓鱼,捡到了齐晴玉。
齐晴玉一开始闹着要回家,可当真回了家,看着被冲垮的屋舍,遍地淤泥,又说这不是她家。
少女不死心,徒步走了几百里,用了大半个月,见人就问,见路就走,醒了赶路,累了睡觉。她坚信那不是她家,她还没找到她家。
陆松柏在后面跟着,怕人饿死了,试图投喂。
屡屡不成功。
“难道你想把自己饿死?”
齐晴玉不说话,直勾勾盯着人,红彤彤的眼睛,让陆松柏想起山里的白兔子。只有白兔子眼睛才是红的,透着血色,长耳朵也透着血丝。脆弱得,仿佛能直接掐死。
陆松柏是南夷的暗桩,他在景国很无聊,情报是懒得找的,只能捡个人打发时间。
齐晴玉快把自己饿死了。
陆松柏把人打晕灌米汤。
齐晴玉醒了,抄起燃着火的木柴追着人撵。
最终,齐晴玉死心了,不找了,人要向前看的。这场灾难死得人太多,生了疫病,陆松柏也病了。
齐晴玉秉承着一命还一命的原则,照顾陆松柏。
齐晴玉以前是富贵人家的女儿,十指不沾阳春水,生火熬药,统统不会。打破了两个砂锅,熬坏了三锅药,差点被烟熏死……陆松柏撑着一口气爬起来,熬药煮粥,自己灌了药倒头就睡。
一睡就是两天,齐晴玉喝了两天粥,天气热,粥都馊了。只能自己学着熬粥。
齐晴玉见人醒了,立刻将米粥递过去,殷勤道::“你醒了?我熬粥了。”
陆松柏喝一口,以为自己味觉失灵了。
粥是苦的,颜色也不对……
“玉娘啊,我做饭。你去打水,我要先洗澡。”天热,陆松柏觉得自己要馊了。
打水齐晴玉还是会的,打了水,坐在一旁眼巴巴等着陆松柏洗澡,然后做饭。
“你看着我干什么?”陆松柏手搭在衣襟上,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我怕你呛死,所以要看着。”
齐晴玉说这话,脸不红耳不热。
倒是陆松柏脸红透了,梗着脖子道:“转过身,不许看。听话等会儿给你抓鱼吃。”
洗澡时,陆松柏忽然浑身卸了力气,重病未愈,自然不能直接洗澡。可陆松柏活得粗糙,从来不在意这个,这下子翻车了。
“你看,我说吧,要不是我回头,你都呛死了。”
齐晴玉把人从浴桶里拖出来,好奇踢了踢对方两腿之间的物件。
“还怪丑的。”
陆松柏被水呛,被病痛折磨,还要被踢一脚。又羞又怒,还疼。
“你怎么翻白眼了?是不是要死了?我脖子上还有个金坠子,你死了我就拿去买棺材,把你埋了。”
……
陆松柏终究是没死,只是养病多养了三天。
前后一共五天……他受伤濒死的时候都没这样过。
陆松柏去抓鱼,齐晴玉挖野菜。
齐晴玉不认得什么野菜,挖来一堆不能吃的玩意儿。陆松柏怀疑这人放着不管会死,干脆去什么地方都带着她。
他道:“你无家可归了,我也无家可归了,以后你就跟着我吧。”
齐晴玉不乐意:“都是无家可归,为什么不是你跟着我?”
“行行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都一样。”
两人年纪不大,像是抱团取暖的小兽。分不清是谁先主动的,结为夫妻。
后来两人在陆家村落脚,生了个孩子,取名陆清江。
陆清江是个调皮孩子,给两人原本就鸡飞狗跳的日子,更添了热闹。
齐晴玉其实是温婉的,她出身富贵人家,性子养得极好。但遇上陆松柏和陆清江父子,脾气就压不住了。
后来边境生乱,遇官府征兵。
陆松柏去打仗,是与南夷的战事。没过几日,陆松柏负伤归来。还带了个十岁大的孩子,说是战友的孩子,战友死了。
说那同袍与他有救命之恩。
齐晴玉信了。
那个孩子在陆家叫陆重山。
陆重山是个聪明孩子,读书很厉害。这一对比,齐晴玉觉得亲儿子就是个猴。
过了三年,陆松柏又出征了。
陆家本就是外来户,这些年陆家富裕了,旁人就盯上了陆家。陆松柏在家时还好,没有宵小敢来。
陆松柏离家,那些魑魅魍魉就出来了。
齐晴玉一咬牙,干脆带着两个孩子收拾了金银细软搬家。
路上不好走,齐晴玉本以为自己有迁徙的经历,自然没问题。可她没料到肚子里还有个孩子。
一路上走走停停,到了清水县,她已经走不动了。干脆在清水县置办宅院落脚,又托人给陆松柏送信。
义子陆重山仍旧读书,十岁出头的陆清江无所事事,不是出去买东西,就是出去打架。
齐晴玉日日耳提面命。
“等你爹回来了揍你!”
“揍就揍,我爹总不能打死我!娘,我问了,有个叫姚大娘接生很厉害的。西边有个叫姚杏的小孩儿,出生时难产,差点死了。是姚大娘救回来的。”
“你可闭嘴吧!一天到晚的,你就不能把心用在读书上。”
齐晴玉发愁,这儿子从小就是个碎嘴皮子,和狗打架,和夫子打架,以前章夫子活着的时候,这小子还能消停些。章夫子死了,这猴子就像没了紧箍咒一样,到处蹦跶。
小陆清江扬起下巴,一脸认真:“读书有什么用?读书还不是要饿死?”
齐晴玉气得没法子,想揍儿子,可身子重,根本追不上。
陆清江已经往外跑了。
齐晴玉不用想,就知道这小子要干什么,忙道:“不许下河!”
“现在河里有藕带,好吃。”
“好吃也不许去,你拿铜板,去买。”
“娘你是个败家子,什么都去买,没有进项,吃什么,喝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