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靠江近海,每到了九月,最是秋雨缠绵。
不大的雨点落在琉璃瓦上,嘀嘀答答作响。
御花园里最不缺的就是鸟语花香。
雪白的桂花幽香扑鼻。
金黄的菊花端庄大气。
月季、夏堇、鸳鸯茉莉、凤仙花争奇斗艳。
永寿殿内,十几张大圆桌交错着摆开。
朱元璋、朱标、朱允熥一桌,这才是真正的一家子。
朱棢、朱棣、朱橚、朱桢、朱榑、朱椿一桌;
朱柏、朱桂、朱楧、朱植、朱栴、朱权、朱楩、朱橞一桌;
剩下的几个年幼的藩王挤在一桌;
世子、王子们则坐了好几桌。
一家人天各一方,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却显得很生疏。
只有那些世子和王子,从小在大本堂一起厮混,久别重逢格外亲热,正叽叽咕咕地说着什么。
朱允熥心里痒痒的,很想挤到他们中间去玩一会,慑于朱标的威严,却不敢轻举妄动。
在门角一个不显眼的角落,坐着朱允炆、朱允熞、朱允熙。
兄弟三人敛息屏声,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饭菜,生怕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朱棢、朱棣那一桌因为儿子们都在,也都是正襟危坐。
永寿殿内的气氛略显得有点沉闷。
历史上皇帝分封儿子,都是降等袭爵。
但朱元璋是出了名的护犊子,亲王爵位世袭罔替。
亲王嫡长子仍为亲王。
郡王嫡长子仍为郡王。
镇国将军嫡长子仍为镇国将军。
以此类推,一直到奉国中尉。
除皇子之外,还有公主。
宗藩只吃粮,不干活,在这种滚雪球似的宗藩制度之下,就非常恐怖。
洪武二十八年,朱元璋自己就受不了了,将亲王岁支米,由五万石降为一万石,相当于二十个一品官的岁禄。
虽然打了二折,朝廷却依然支付不起宗藩的岁禄。
除了少数几个大藩富藩之外,绝大部分的藩王都不能足额拿到岁俸。
有的能拿到六七成,有的连一半也拿不到,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这一次贺寿,二十几个藩王从封地到京师,一路仪仗、扈从、车马、饮食,花费竟高达二十几万两白银之多。
户部叫苦不迭。
明朝宗室人数,每三十年就要翻一倍。
洪武时期只有五十八个亲王、郡王、将军。二百多年后的万历年间,却增加到八万多!
宗藩最多的陕西、山西、河南,倾全省之力也供养不起数量众多的藩王。
朝廷无法支付数量庞大的禄米,宗室为了增加收入,拼命兼并土地,垄断盐铁,设卡收税,霸占河泊所。
种种欺男霸女,鱼肉人民的恶行,弄得民怨沸腾。
朝廷只好开宗室之禁,允许宗室子弟入学应试做官。
但这一改革来得太迟了,宗室子弟被圈养了二百年,早被养废了,文不能提笔,武不能纵马。
朝廷无力支付禄米,有的一欠就是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一方面,上层宗室富可敌国,穷奢极欲,一座福王府,半座洛阳城。
另一方面,下层宗室衣食无着。
怂一点的给人当仆役混口饭吃,懒一点的拿着碗四处乞讨,猛一点的上山当大王,脑子灵活一点的故意犯罪,以求关进凤阳高墙吃牢饭。
朱元璋如果泉下有知,不知道会不会将棺材板一脚踢翻。
朱允熥看着满大殿身着蟒袍玉带的皇子皇孙,心中暗自叹息。
宗藩制度是明朝最大的弊政,但是想要改却是非常之困难。
历史上朱允炆贸然削藩,落了个鸡飞蛋打,国破家亡。
朱允熥就算剧本在手,也不敢轻举妄动。
沉闷的气氛中,朱标率先站了起来,说道:"今天是父皇七十大寿,普天同庆,儿臣敬父皇一杯,恭祝父皇寿与天齐!"
说罢一饮而尽。
朱元璋忙道:"标儿,你喝慢些。"
朱标道:"兄弟子侄们都大老远来了,儿臣今日高兴。父皇,儿臣再敬你老一杯。"